南坡的人渐渐围拢过来,看着那些粮食和鱼,眼睛里冒出绿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没人敢上前。
水虺拄着树枝,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人群。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一双双因饥饿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他看到了昨天跟着他一起冲杀的几个青壮,也看到了那些躲在后面瑟瑟发抖的老弱。
他清了清嗓子,那嘶哑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传开:“东西不多,是北滩赔过来的。怎么分,我说了算。”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昨天出了力、挂了彩的,优先。”水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麻杆,你记一下名字。受伤重的,多分半碗米,一条鱼。只是跟着吆喝、没动手的,按人头,每人先分一小碗米,让孩子和老人先领。”
这个分法,谈不上多公平,但至少在眼下,照顾到了最需要安抚的群体,也体现了对“功劳”的认可。
老篾头站在一旁,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地看着。
麻杆赶紧应了一声,找来一块烧黑的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破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开始记名字。
分粮开始了。过程比水虺想象的还要艰难。每一碗米,每一条小鱼,都牵动着无数双饥饿的眼睛。有人因为觉得自己分得少了而低声抱怨,有人为了争先而后推搡,孩子的哭闹声,女人的哀求声,混杂在一起。
水虺拄着树枝,沉着脸站在那里,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必须撑着。他看着那些因为分到一点点粮食而露出卑微笑容的脸,看着那些因为没轮到自己而焦急张望的眼神,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这就是权力吗?掌握着别人活命的资源,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被这饥饿的浪潮吞没。
“水虺哥,我的呢?我昨天也扔石头了!”一个半大的小子挤到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水虺认得他,昨天确实在人群里看到他扔过石块。“名字记上了吗?”他问麻杆。
麻杆看了看木板,点了点头。
水虺示意阿青从米袋里舀出小半碗米,递给那小子。小子接过碗,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连连鞠躬:“谢谢水虺哥!谢谢水虺哥!”然后飞快地钻出了人群。
分粮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结束。拿到粮食的人欢天喜地地散去,赶紧回去生火做饭,没轮到的则眼巴巴地看着空了的麻袋和木桶,脸上写满失望。
地上,只剩下一些洒落的米粒和一点鱼鳞。
水虺疲惫地挥了挥手,让麻杆把空麻袋和木桶收拾走。他感觉比打了一架还要累。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老篾头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
水虺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渐渐散去的、佝偻的背影。他抬头,望了一眼北滩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深不见底的老狐狸,最后,目光落回草棚里那个始终沉默的老人身上。
这乱岔河的新泥,已经沾满了他的裤腿,沉重,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