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往油布外冲。
“站住!”孟婆婆厉声喝道,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抓起了身边一根用来顶棚子的粗木棍,横在了身前。“渡爷还没走!谁也别想动!”
吴念清被孟婆婆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吓了一跳,动作僵在原地。他看着孟婆婆手里那根结实的木棍,又看看旁边三娘也警惕起来的目光,心里又急又恨。他知道,硬闯是不行了。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陈渡,喉咙里忽然又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咯咯”声,像是积痰在滚动。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似乎又想睁开,却最终没能成功。只有那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无力地松开。
这细微的动静,让棚内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滞。
吴念清看着陈渡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心急如焚。时间不多了!他眼珠飞快地转动,忽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转向孟婆婆,语气变得急促而带着一丝威胁:
“婆婆!您想想丫蛋!想想三娘!还有李老汉!你们都想给渡爷陪葬吗?老葛是什么人,您不清楚?他要是知道渡爷死在这里,而我们什么都没做,他会放过我们?会放过丫蛋这样一个痴傻的孩子吗?”
他刻意加重了“丫蛋”两个字,目光扫过李老汉怀里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娃。
李老汉浑身一颤,抱着丫蛋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孟婆婆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吴念清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柔软、最无法割舍的地方。她自己活到这岁数,死了也就死了,可丫蛋……这孩子已经够苦了……
看到孟婆婆神色动摇,吴念清心中狂喜,立刻趁热打铁,语气又放缓,带着蛊惑:“婆婆,我不是要去害渡爷!我是想去给大家谋一条活路!只要让老葛知道这里的情况,也许……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啊!”
油布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渡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孟婆婆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陈渡,又看看惊恐的李老汉和丫蛋,再看看一脸“诚恳”的吴念清,握着竹哨和木棍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坚守与妥协,道义与生存,在这方寸之地,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搏杀。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陈渡,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意识正沉向无边的黑暗,在那黑暗的尽头,他似乎又看到了运河的水光,听到了秀姑低低的哼唱,还有儿子陈安年少时,在阳光下奔跑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却遥远得如同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