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窑洞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哑巴猛地站起,短铁钎横在胸前,将三娘和丫蛋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窑口。
脚步声在窑洞口停下,一个黑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股河水的腥气和浓重的喘息声——是老船公!
他脸色煞白,浑身湿透,裤腿上沾满了泥浆,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又像是在野地里跌了跤。他一进来,便背靠着窑壁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咋……咋了?老丈?”三娘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老船公喘了好几口粗气,才颤声道:“见……见鬼了!我刚在那边河汉子边上想捞点漂柴,看……看见李老汉了!”
“李老汉?”三娘一愣,想起那个在矿洞码头疯疯癫癫、抢了腰刀跑掉的同乡。
“对!就是他!”老船公心有余悸,“他……他抱着那把刀,在河滩上又哭又笑,一会儿跪在地上磕头,一会儿拿刀乱砍芦苇,嘴里还念念叨叨,说什么‘宝贝’、‘我的’、‘都别想抢’……那模样,比在矿洞里还疯得厉害!”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本想悄悄绕开,没成想脚下踩滑,弄出了动静。那老小子猛地回头,那双眼睛……我的娘哎,红得跟要滴血似的!他举着刀就朝我冲过来,嘴里嗷嗷叫着‘还我宝贝’!我吓得魂都没了,扭头就跑,跌跌撞撞,差点栽进河里,这才甩脱了他!”
老船公说完,兀自后怕不已,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三娘听得手脚冰凉。李老汉竟然也逃到了这一带,而且疯得更厉害了!他嘴里那“宝贝”,莫非指的是陈大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哑巴沉默地听着,眼神冰冷。他走到窑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追兵,才稍稍放松。
窑洞里的气氛,因着老船公带回的这消息,变得更加凝重。前有官府、“黑蝰”的追捕,后有疯癫索命的李老汉,这真是步步杀机,无处可逃。
老船公缓过劲儿来,看着火堆旁依旧昏迷的陈渡,苦笑一声:“得,这下更热闹了。咱们这儿,都快成戏台子了,生旦净末丑,都快齐活了。”
没人接他的话。哑巴走回火堆旁坐下,继续打磨他的铁钎,那沙沙声里,透着一股子决绝的狠厉。
三娘将一块烤得温热的石头用布包了,小心地塞到陈渡冰凉的脚边,希望能给他带去一丝暖意。她看着陈渡那毫无生气的脸,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这运河上下,茫茫人世,难道就真没有他们这几个苦命人的容身之处了吗?
夜色深沉,窑洞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呜咽着,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篝火的光芒,在这无边的黑暗里,顽强地支撑着一小片摇摇欲坠的温暖,照着几张疲惫、惶恐而又不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