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带着点儿京腔的懒洋洋,却像一道冰锥子,直扎进赵师爷的耳朵眼里。他浑身一激灵,猛地转头,只见厢房那扇支摘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半扇,德安抱着胳膊,斜倚在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瘆人。
“德……德安爷!”赵师爷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脸上那点凶相瞬间换成了谄媚和惊惧,“您……您怎么……”
德安没搭理他,目光扫过屋内,在哑巴身上停留一瞬,见他虽戴着锁链,却站得笔直,眼神平静,便又转向赵师爷,语气依旧平淡:“王爷听说赵师爷正在‘问话’,特意让我来听听。怎么,问到要紧处了?”
赵师爷汗出如浆,舌头都打了结:“没……没有!就是……就是寻常问问,寻常问问……”
“寻常问问,用得着动刑?”德安下巴微抬,点了点那两个抓着哑巴胳膊的狱卒。
狱卒吓得赶紧松手,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看来赵师爷是问不出什么了。”德安直起身,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身形不算魁梧,但往那一站,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凝住了。“这人,王爷要了。”
赵师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在德安那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德安走到哑巴面前。
德安打量了一下哑巴肩头渗血的布条和手脚上的铁链,皱了皱眉,对赵师爷道:“解开。”
“这……德安爷,他是重犯……”
“王爷要问话,戴着这个,不方便。”德安语气不容置疑。
赵师爷无法,只得示意狱卒上前,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哑巴手脚的铁链。
铁链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哑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看向德安,目光里带着审视。
“跟我走吧。”德安说完,转身便向外走。
哑巴略一迟疑,迈步跟上。经过面如死灰的赵师爷身边时,脚步未停,仿佛他只是墙角一堆碍眼的垃圾。
王捕头站在门外,看着德安带着哑巴离去,又看了看屋里失魂落魄的赵师爷,眉头拧成了疙瘩,最终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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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安并未带哑巴去悦来客栈,而是七拐八绕,进了城西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子不大,收拾得却干净利落,像是早就备下的地方。
进屋,只见怡亲王胤祥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依旧捻着那对核桃,见他们进来,抬了抬眼。
“王爷,人带来了。”德安躬身道。
胤祥的目光落在哑巴身上,平静,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他没急着问话,而是对德安道:“去请郎中,给他看看伤。”
德安应声而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胤祥不说话,哑巴也不动,就那么站着,肩背挺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
半晌,胤祥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本王不管你是谁,来自何处。本王只问你两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身上那块木牌,从何而来?第二,几十年前运河沉船,你知道多少?”
哑巴抬起眼,与胤祥对视。他的眼神复杂,有警惕,有审视,还有一丝深埋的痛苦。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破碎的气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想说,他是真的……说不出。
胤祥看着他眼中那份绝非作伪的艰难与苦涩,眉头微蹙。他阅人无数,看得出这哑巴并非伪装。
正在这时,德安领着郎中回来了。那郎中约莫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一看便是见过世面的。他上前便要给哑巴检查肩伤。
哑巴却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那郎中,又看向胤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