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藩被“请”进那小院厢房时,脸色青白,嘴唇紧抿,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股子执拗与惊惶。可当他看到屋内除了那两个汉子外,还坐着一位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以及旁边站着、肩头裹伤、眼神沉静的哑巴时,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那点惊惶反倒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劲。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梗着脖子,声音沙哑。
怡亲王胤祥没理会他的硬气,目光如炬,直刺他心底:“胡世藩,你父胡永,崇祯十六年生人,曾任漕运总督府下书办,后为内务府临时征调,押运‘贡品’官船,于康熙二十八年秋,在落马集段运河遇风浪沉没,可是实情?”
胡世藩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胤祥。这些陈年旧事,连县衙卷宗都未必记得如此清晰,此人如何得知?他是什么来头?
“是……又如何?”胡世藩咬牙道。
“那艘船,运的当真只是‘瓷器’?”胤祥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胡世藩脸上肌肉抽搐,沉默半晌,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瓷器?哈哈……好一个瓷器!那船上,装的是我大明忠烈累累白骨!是永历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是……是前朝复国的最后一丝火种!”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连一直垂眸的哑巴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
胤祥捻动核桃的手骤然停下,脸色凝重如铁。他猜到了牵扯前朝,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泼天大事!前朝复国火种?这已不是简单的宫闱秘辛,而是动摇国本的谋逆大案!
“说下去。”胤祥声音低沉。
胡世藩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积压多年的冤屈与愤恨倾泻而出:“那船明着是北上贡品,暗里是受郑家所托,运送一批誓死追随桂王的义士家眷及重要信物,欲往北地联络旧部,以图再起!我父……我父彼时虽已食清禄,但念及旧主,暗中接了这趟差事,谁料……谁料走漏风声!”
他双目赤红,声音哽咽:“那根本不是什么天灾!是有人在水底动了手脚!船至落马集险滩,突然底舱破裂,江水倒灌!官船上的护卫与混上船的杀手里应外合,见人就杀!什么风浪,那是血水染红了运河!”
哑巴听到此处,身体剧烈一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胡世藩,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我父拼死将我塞入一个空漆盒,随波逐流,侥幸被渔民所救,才捡回一条命……可他……他和其他人……”胡世藩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
“那木牌呢?”胤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沉声问道,“与你父一同押运的,可有一位佩戴特殊木牌的侍卫统领?”
胡世藩抹了把泪,茫然摇头:“侍卫统领?我不记得……当时乱得很……但我爹临终前,塞给我半块烧焦的木牌,说……说‘漕帮信物,义之所在,留待……有缘人……’”
他颤抖着从贴身内衣袋里,取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焦黑残破的木牌,纹路与哑巴怀中那块,竟隐隐能对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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