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孩子。
那个谁都不知道存在的孩子,现在正和他母亲一起,在手术台上经受着生死考验。
陈嘉铭闭上眼,把脸深深埋进手里。他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那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呜咽声,听得人心里发酸。
时间还在走。
走廊里的电子钟显示着时间:下午五点十七分。
窗外的天色开始暗下来,傍晚的余晖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一片昏黄。医院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白炽灯的光冷冰冰的,照得人脸色发青。
手术室的门一直没有开。
偶尔有护士从其他手术室进出,脚步匆匆,面无表情。每次门开的时候,陈嘉铭都会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但每次都不是周雨彤那间。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
这种循环像是一种酷刑。
“嘉铭,喝点水吧。”张慧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
陈嘉铭摇摇头,眼睛还是盯着手术室的门。
“你这样不行,”张慧兰急了,“从下午到现在,你一滴水都没进,伤口也需要补充水分……”
“我不渴。”陈嘉铭说,声音干涩。
“不渴也得喝!”这次是王浩宇。他直接拿过那瓶水,塞到陈嘉铭手里,“你把自己折腾垮了,等雨彤出来谁照顾她?”
陈嘉铭看着手里的水瓶,塑料瓶身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愣了愣,突然想起有一次他感冒发烧,周雨彤也是这样,硬是把温水塞到他手里,说“不喝也得喝”。
那时候他还笑她像个小管家婆。
现在……
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很凉,顺着喉咙流下去,刺激得他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弯着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王浩宇拍着他的背,等他缓过来,又递给他一张纸巾。
陈嘉铭擦掉咳出来的眼泪——或者不只是咳出来的。他重新坐直,手里还攥着那个水瓶,指尖用力到发白。
“浩宇,”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知道吗,我答应过她,要保护好她的。”
王浩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结婚前……不,是重新在一起之后,”陈嘉铭继续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我跟她说,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不会让她再流一滴眼泪。”
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种苦涩的声音:“可是现在,她因为我躺在里面,流了那么多血……我答应她的事,一件都没做到。”
“这不是你的错。”王浩宇说。
“就是我的错!”陈嘉铭猛地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血丝,“如果我没那么自大,如果我听她的带了人,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赵天宇出来了……她就不会……”
他说不下去了,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腿。
那一拳很重,砸在腿上发出闷响。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张慧兰赶紧拉住他的手:“嘉铭!你干什么!”
陈嘉铭没理她。他低着头,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着。那种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开始决堤。
“我应该死的……”他喃喃地说,“那一刀,应该扎在我身上……为什么要她来挡……为什么……”
“嘉铭!”这次是陈卫国。他站起来,走到儿子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你说什么胡话!雨彤救你,是因为她爱你!她现在还在里面拼命,你就这么糟践自己?你对得起她吗!”
陈嘉铭抬起头,看着父亲。
这个从小到大几乎没对他发过火的父亲,此刻眼睛通红,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写着痛心。
“爸……”陈嘉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害怕……我真的好怕……”
他像个孩子一样,声音里全是恐惧和无助。
陈卫国看着他,严厉的表情慢慢软化下来。他伸手,用力抱了抱儿子,手掌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怕也得撑着。你是男人,是雨彤的依靠。你不能倒。”
陈嘉铭靠在父亲怀里,眼泪无声地流。
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李梅靠在周志强肩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张慧兰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纸巾,时不时擦一下眼睛。刘思雨和孙晓丽坐在一起,两人手牵着手,脸色都很苍白。
王浩宇站起来,走到窗边,点了根烟——虽然医院禁止吸烟,但这个时候,也没人管他了。他抽了一口,烟雾在昏暗的光线里缓缓散开。
时间走到下午六点。
手术室的门,依然紧闭着。
那盏红灯,还在亮着。
陈嘉铭重新坐回椅子上,背挺得笔直。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把那扇门看穿。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雨彤,撑住。
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所有爱你的人。
撑住。
我会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