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了……都保住了……我的雨彤……我的外孙……”她哭得语无伦次,但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周志强紧紧搂着妻子,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男人,此刻也控制不住情绪。
张慧兰也哭了。她抓住陈卫国的手,一边哭一边笑:“老陈……你听见了吗……雨彤没事……孩子也没事……都没事……”
陈卫国用力点头,拍着妻子的手背,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刘思雨和孙晓丽抱在一起,两个人又哭又笑。王浩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墙上,抬手抹了把脸——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整个走廊里,哭声、笑声、哽咽声混在一起,一片混乱。
只有陈嘉铭还站着。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石像。脸上的表情从茫然,慢慢变成了确认,然后又变成了一种近乎崩溃的释然。
“保住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发抖。
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颤抖,而是一种全身性的、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的腿发软,膝盖一弯,整个人就要往下倒。
王浩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嘉铭!”
陈嘉铭靠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肩上。一开始只是肩膀在颤,然后整个背都在抖。再然后——
“呜……”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呜咽,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了出来。
陈嘉铭哭了。
不是默默流泪,不是红着眼圈,而是像一个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五个小时的恐惧,五个小时的煎熬,五个小时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没事……她没事……”他一边哭一边重复,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孩子也没事……都没事……”
王浩宇紧紧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自己的眼圈也红了:“对,都没事……雨彤挺过来了……她挺过来了……”
医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宽慰的表情。他当医生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生死,但每次看到家属这样喜极而泣的场面,还是会觉得,这份工作值得。
哭了不知道多久,陈嘉铭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睛肿得厉害,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医生,用力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哭腔:“医生……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这是我的职责,”医生说,“不过现在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你们暂时还不能看她,等明天情况稳定了,再安排探视。”
“好,好,”陈嘉铭连连点头,“我们等,我们等多久都行。”
只要能活着,等多久都行。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术后注意事项,然后转身回了手术室。门再次关上,但这一次,那盏红灯灭了。
手术结束了。
陈嘉铭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五个小时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他才感觉到累,感觉到手臂伤口的疼,感觉到喉咙的干渴。
“嘉铭,先坐下,”张慧兰扶着他,“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去给你买点……”
“我不饿,”陈嘉铭摇头,眼睛还是盯着手术室的门,“我等她出来。”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又开了。
这次是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周雨彤躺在上面,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旁边挂着输液袋和各种监控仪器。
陈嘉铭立刻冲过去。
“家属让一下,病人要送重症监护室。”护士说。
陈嘉铭没让开,他就那么跟着病床走,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周雨彤的脸。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白,呼吸很浅,但监护仪上那些跳动的数字告诉他——她还活着。
她的心跳,她的呼吸,都还在。
“雨彤……”他轻声喊她,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沙哑,“我在这儿……你能听见吗?”
周雨彤当然没有回应。
但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几乎看不见。但陈嘉铭看见了。
他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他用力忍住了。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冰凉冰凉的。
“我等你,”他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就在外面等你,哪儿也不去。”
病床被推进电梯,往重症监护室去了。
陈嘉铭站在电梯门口,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然后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这一次,他不是崩溃,而是释然。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还活着。
他们的孩子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