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屏障缓缓消散,化作点点细微的光尘,如同晨曦中逐渐隐去的星光。屏障内那方小小的、私密的天地也随之敞开,重新融入了祭坛空旷而残破的整体景象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两人相拥时留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气息,混合着血腥、能量余烬和淡淡的……属于生命活力的味道。
宿羽尘靠坐在冰冷的琉璃地面上,背靠着半截残存的石柱,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沈清婉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为他体内依旧有些紊乱、如同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气息,找到了一个坚实可靠的“锚点”。这规律的心跳声,奇异地抚平了他精神上的些许躁动。
但这份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存,并没能在身体上持续太久。
几乎是在意识完全清醒、感知回归的瞬间,全身上下那如同被万千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搅动的剧痛,便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
那不是单一部位的疼痛,而是遍布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的……复合型剧痛!
之前因为能量暴走、强行突破而产生的经脉撕裂感,此刻如同无数道细密的、火辣辣的伤口,在他的体内灼烧;肌肉因为过度透支和能量冲击而产生的酸痛,更是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骨头缝里啃噬;就连皮肤表面那些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也在此刻开始彰显存在感,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火辣辣的灼热感。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牵扯着体内无数断裂又勉强接续的“线”,带来新一轮的疼痛浪潮。
宿羽尘知道,最危险、最要命的时刻——能量彻底失控、爆体而亡的风险——确实已经过去了。虎魄刀那神秘的认主与融入,以及沈清婉不顾一切、甚至有些“乱来”的舍身相助,两相结合,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的悬崖边上……给拽了回来。
但这身实实在在、遍布内外的沉重伤势,却是实打实地留了下来,如同经历了一场惨烈车祸后幸存下来,车虽然没彻底散架,但各个零件都已濒临极限,绝非一时半会儿、随便修养一下就能痊愈如初的。
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忍着那无处不在的剧痛,用手撑着身下光滑却冰凉刺骨的琉璃地面,尝试着……缓缓坐起身。
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小心翼翼,生怕稍微用力过猛,就会牵动某处脆弱的内伤,或者让某道刚刚止血的伤口再次崩裂。
掌心按在琉璃地面上,那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稍微缓解了一些体表因为内热和伤痛而产生的灼烧感,也让他在剧痛中有些混沌、发胀的意识,变得更加清醒、冷静了几分。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
沈清婉依旧依偎在他怀里,仿佛还没从刚才那紧张、担忧、又混杂着羞涩与决绝的情绪中完全脱离出来。她微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睫毛上,还沾着几颗未干的、细小的泪珠,在祭坛残余的微光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像是雨后初晴时,蝴蝶翅膀上凝结的露珠,看起来脆弱易碎,却又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生命颤动般的……美丽。
宿羽尘看着她的睡颜(或许是假寐),看着她眼角那未干的泪痕,心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她不顾一切救自己的感动,有看到她为自己流泪时的心疼,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但因为脸上也有伤口,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疼得微微蹙了下眉。最终,他只能扯出一个有些虚弱、有些扭曲,却尽力显得温柔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刚刚苏醒、还带着明显沙哑和干涩的声音,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说道,声音里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惯有的、试图调节气氛的调侃:
“诶,清婉……”
沈清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因为哭泣而微微红肿、却依旧清澈动人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褪去的担忧和……淡淡的疲惫。
宿羽尘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下……帮我……找件衣服穿穿?”
沈清婉抬起头,眼底的迷茫迅速被清醒取代。听到他的话,她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提到衣服。
随即,她顺着宿羽尘那有些闪躲、又带着点窘迫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两人此刻的状态。
刚才为了“紧急治疗”,两人的衣物都褪去了大半,此刻虽然勉强用破碎的布料遮掩着关键部位,但基本上跟“赤诚相见”也没什么区别了。
尤其是宿羽尘,身上那些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口,还有干涸发黑的血迹,更是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里。
“啊!”
沈清婉的脸颊,“唰”地一下,瞬间染上了两片比晚霞还要绚烂的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朵尖,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有多“尴尬”。
宿羽尘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暖意。他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和商量口吻说道:
“我想……救援队他们……动作再慢,这会儿……估计也差不多……该折返回来了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更加窘迫、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表情,下意识地拢了拢手臂,试图遮掩一下自己满身的伤痕和……不太雅观的状态:
“要是就这样……光着身子……见他们的话……”
“我这张老脸……可就真的……没地方搁了……会很不好意思的吧……”
他那副平日里杀伐果断、冷静沉稳的形象,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点脆弱和依赖的窘迫模样。这强烈的反差,反而让沈清婉觉得……有点可爱?
“噗嗤——”
沈清婉被他这副模样彻底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之前积压在心头、因为他的重伤和生死未卜而产生的沉重与恐惧,在这一笑之中,瞬间消散了不少,像是乌云被阳光刺破了一个口子。
她伸出手指,指尖还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戳了戳宿羽尘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几分心疼,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啊~!”
“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了?早干嘛去了~”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宿羽尘那更加窘迫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补充道:
“不过呢……你放心吧~”
“备用的换洗衣物,我都好好收着呢,就放在四象门外面,咱们进来之前藏好的那个背包里。我现在就去给你拿过来。”
她说着,就准备起身。
但刚动了一下,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看着宿羽尘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上衣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先别穿了吧?”
她指了指宿羽尘胸口、手臂上那些皮开肉绽、有些地方还在微微渗血丝的伤口,以及那些干涸的血迹紧紧粘在皮肤上形成的硬块:
“你看看你这身伤……衣服要是穿上去,肯定会摩擦到伤口,那得多疼啊?而且,一会儿救援队的医护人员来了,要给你处理伤口、清创、上药、包扎……穿着衣服反而碍事,脱来脱去的,更麻烦,也更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宿羽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堪称“惨不忍睹”的身体状况,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被毁灭气息撑爆、又在突破时被新生力量强行拓宽修复的经脉,此刻虽然不再有崩断的危险,但依旧传来一阵阵隐隐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酸痛和胀痛。皮肤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的疼。
穿上粗糙的作战服上衣?那感觉……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他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妥协道:
“好吧……听你的,上衣……就先不穿了。”
但他还是挣扎着,提出了最后的“底线”要求,语气里带着点哀求:
“不过……裤子……好歹给我弄条干净的裤子吧?”
他看了看自己同样伤痕累累、但至少关键部位需要遮掩的下半身,脸上那窘迫的表情更加明显:
“要不然……我估计……我就真没脸……见任何人了……以后在高科长、林科长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他的话音刚落,话音还在空气中飘荡——
“呜……呜呜……”
一道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充满了无尽委屈、绝望与悲伤的哭泣声,便穿透了祭坛里尚未完全散去的寂静,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哭声不大,却像是一根最纤细也最坚韧的丝线,瞬间绷紧了两人的心弦。
是罗欣的声音。
沈清婉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被担忧取代。她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同样凌乱不堪的衣物(虽然也很破,但至少能蔽体),然后对宿羽尘快速说了一句:
“你先别乱动,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罗欣怎么回事!”
说完,她便转身,快步朝着祭坛中心、哭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脚步有些急切。
穿过散落一地的、大小不一的琉璃碎石和能量爆炸后残留的、如同萤火虫般缓缓飘动的暗淡光晕,沈清婉很快便看到了蜷缩在阿加斯德怀中的……那个瘦小的身影。
罗欣将整张脸都深深埋进了女武神那温暖、坚硬却带着神圣气息的银白色铠甲里,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着,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里蕴含的痛苦与绝望,是如此浓烈,仿佛要将她这短短十三年人生中所积压的所有恐惧、所有委屈、所有不被理解的孤独和刚刚遭受的信仰崩塌的打击……全都化作泪水,一次性……倾泻出来。
她面前不远处,正是那块之前被诺罗敦掀开祭台后露出的、刻满了九黎族古老文字的暗青色石板。
那些笔画扭曲盘绕、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毒虫在石面上爬行留下的足迹般的文字,在祭坛昏暗摇曳的残余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神秘,又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古老威严。
沈清婉皱紧了眉头,心中满是疑惑和担忧。
刚才她离开去“救”宿羽尘的时候,罗欣虽然情绪低落,但似乎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哭成了这样?
这块石板……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一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都挺过来的女孩,崩溃成这样?
她不由得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正轻轻拍着罗欣后背、低声安慰着的阿加斯德。
阿加斯德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对着沈清婉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惯有的轻松笑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凝重。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那块石板,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以及……一丝对那石板内容所揭示真相的……沉重。
沈清婉会意,带着满腹疑问,走上前,在石板前蹲下了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扭曲的古文字上。
然而……
如同看天书。
她从未系统学习过九黎族的文字,甚至之前都没怎么接触过相关的资料。这些笔画古怪、结构奇特的符号,对她来说,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一个也看不懂。
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只能不解地再次回头看向阿加斯德,眼神里写着:“这写的啥?”
阿加斯德自然明白她的困惑。这位女武神无奈地苦笑了下,然后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指尖在空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查、几乎融入环境光线的金色光芒,如同灵动的丝线,从她指尖悄然闪过,没入石板之中。
与此同时,她口中默念了一句简短而古老的咒文:
“真言示现!”
下一秒——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在沈清婉的注视下,石板表面那些原本如同活物般盘绕扭曲、令人望而生畏的九黎族古文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行行清晰、工整、横平竖直、如同印刷体般规范的……华夏汉字!
这些汉字像是被人用最精密的刻刀,重新镌刻在了石板表面,每一个笔画都清晰无比,一目了然,与周围古老粗糙的石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清婉压下心中的惊讶(对阿加斯德这种“翻译”手段的惊讶),深吸一口气,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从开篇阐述九黎族子孙因天性不同而分流为“蛊师”与“力士”,到强调两者如同手足、无分贵贱、和合共生方为大道……
再到详细描述正统蛊师之道,在于“以音律沟通万物,以心意驭使灵虫”,讲究的是共鸣与引导,而非强迫与吞噬……
最后……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石板最右侧,那行字体略小、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眼夺目的……警示文字上。
那三个字,如同三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她的眼里,也扎进了她的心里!
“非……道……也……”
沈清婉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依旧在阿加斯德怀中哭泣不止、肩膀颤抖的罗欣。
瞬间!
一切都明白了!
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其实她刚才就隐约的听到罗欣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自己过往的那些地狱般的境遇,在“混沌”组织中,在石毒牙、墨长老那些人的“教导”和“培养”下,所经历的那一切——被扔进虫缸承受万虫噬咬的“洗礼”,被强行用蛊虫替换内脏、改造身体的“进化”,日复一日忍受非人痛苦的“修炼”……
那些被冠以“神圣”、“正统”、“天选之人必经之路”名头的……残酷折磨!
竟然……
全都是……
错误的!
是背离了祖先蚩尤遗训的!
是被九黎族正统传承所唾弃、所否定的……
“邪路”!
“非道”!
八年的黑暗岁月!
八年的咬牙坚持!
八年在痛苦中构建起来的、关于“使命”与“命运”的信仰!
在这一刻……
被这块来自祖先的石板……
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
彻底……
否定!
击碎!
化为齑粉!
对于一个只有十三岁、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在黑暗中苦苦寻找一丝光亮和意义的女孩来说……
这种打击……
无疑是毁灭性的。
是足以将人彻底压垮的。
沈清婉的心中,瞬间涌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她几乎想立刻冲过去,将那个哭泣的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没关系”、“都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
但就在这时,阿加斯德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那眼神在说:先去办你该办的事。罗欣这边,交给我。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陪伴,而不是更多人的追问和安慰。
沈清婉看懂了阿加斯德的意思。
她想起宿羽尘还衣衫不整地等着衣服,想起医疗救援队可能随时会到,想起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
她用力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疼惜,悄悄转过身,不再打扰阿加斯德安抚罗欣,快步朝着四象门被炸毁的出口方向……走去。
她得先去把衣服拿回来。
走到原本应该是厚重石门的位置,沈清婉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依旧让她感到有些……震撼。
原本那扇高达十几米、厚重无比、雕刻着四圣兽浮雕、给人一种坚不可摧感觉的古老石门,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不能说是“消失”,更像是……被某种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分子层面……给“分解”、“湮灭”了。
原地只剩下一些大小不一的、边缘被高温熔得光滑甚至呈现出晶化状态的碎石块,以及更大量的、如同沙土般的……石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量过度释放后特有的焦糊味和……空洞感。
沈清婉看着这片废墟,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慨。
平时的阿加斯德,总是那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喜欢刷短视频、说话带着网络用语、甚至有点“抽象”的样子,跟着他们一起插科打诨,一起执行任务,就像一个实力特别强、性格特别开朗的……大姐姐。
以至于……
他们有时候真的会忘记……
或者说,会下意识地忽略……
她真正的身份。
她不是人类。
她是来自阿斯加德神域的女武神!
是经历过诸神黄昏、跟随神王奥丁征战九界、拥有着凡人难以想象的生命长度和……恐怖力量的存在!
眼前这片由她随手一击(虽然绘制术式花了几分钟)造成的、堪称“暴力美学”的毁灭景象,就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让她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神”与“凡人”之间,那道看似可以被友情和并肩作战所模糊,实则依旧深不可测的……鸿沟。
那是一种……超越了常规物理规则和能量范畴的……绝对力量差距。
心中泛起一丝奇妙的、混合着敬畏、惊叹和些许……疏离感的滋味。
沈清婉笑了笑,摇了摇头,将这些有些飘远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快步走向他们之前进入石门时,为了轻装上阵,特意将携带的部分备用物资和背包藏起来的地点——一块巨石的后面。
还好,阿加斯德的爆炸虽然威力惊人,但控制得极其精准,爆炸范围主要集中于石门区域,这块距离稍远的巨石并未受到波及,后面藏着的几个背包都完好无损。
沈清婉松了口气,快速打开属于宿羽尘的那个深绿色战术背包。里面东西摆放得很整齐,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急救包、能量棒、水壶、备用弹夹(虽然这次没怎么用上)、还有叠得方方正正的几件换洗衣物。
她从中挑出一条干净的、厚实耐磨的黑色野战长裤。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确认里面的物品(主要是她的个人物品和一些特殊装备)也没有问题后,便提着裤子,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石门废墟附近,一阵略显杂乱却透着急切感的脚步声,伴随着对讲机断断续续的通话声和人员之间的低声交流,便从幽深的洞窟通道方向……传了过来。
沈清婉抬头一看——
只见国安的医疗救援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为首的是林峰科长,他脸色凝重,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陆琼,这位医疗组的负责人此刻脸上写满了焦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银色医药箱,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全副武装、携带各种医疗设备的医护人员。
当林峰的目光落在原本应该是石门、此刻却只剩下一片狼藉废墟的区域时,他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卧槽”!
他从事特殊事件调查工作这么多年,深入过各种诡异危险的遗迹,见过不少超自然力量造成的破坏场面,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
但是……
像眼前这种……
一扇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吨重、历经数千年风雨、上面还明显有古老防护术法加固的……巨型石门……
被破坏得如此……彻底!
如此……干净利落!
仿佛被某种无形巨兽一口吞掉,只留下些许残渣……
这种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爆破”或“强力破坏”的常规认知范畴!
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几步,伸手摸了摸脚边一块边缘光滑、触手冰凉的晶化碎石,又看了看满地厚厚的石粉,心中暗自咋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的老天爷……这十几米高、这么厚的石门……就算调来最专业的工兵部队,用上最先进的军用炸药进行最精密的定向爆破……估计没个小半天功夫,连钻孔布药都搞不定……”
“阿加斯德女士……她……她就花了……几分钟?画了个什么术式……然后就……‘boom’一下?”
“这……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简直……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
旁边的陆琼同样一脸震惊,但她作为医疗人员,心理素质同样过硬,而且此刻有更重要的任务。她很快便从眼前的震撼景象中回过神来,目光焦急地扫视着祭坛内部,寻找着伤员的身影。
当她看到从废墟中走出来的沈清婉时,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脸上满是急切,语速飞快地问道:
“诶!沈清婉同志!宿羽尘同志呢?他现在人在哪里?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她抓住沈清婉的手臂,力道不自觉地有些重:
“我刚才在耳机里听到你的呼叫……你说他受了重伤,还在吐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沈清婉能感受到陆琼话语里的真切关心和焦急,她先将手中的长裤递给旁边一名看起来像是负责物资的医护人员,示意他们先跟着自己去见宿羽尘,然后才转向陆琼,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解释道:
“陆琼姐,你别太着急。刚才的情况确实很危急……”
她简单描述了一下之前的战斗和宿羽尘为了阻止毁灭之蝶暴走、强行吸收过多毁灭气息导致体内能量失衡的经过。
“……所以,当时他的情况一度非常危险,体内能量暴走,内伤也很重。”
沈清婉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不过……万幸的是,刚才经过一些……嗯……紧急处理措施……现在,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呼吸平稳了,意识也恢复了,就是伤势还很重,需要立刻进行专业的医疗救治。”
她说到这里,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飞起两朵淡淡的红云,但很快被她压下,语气变得正式而恳切:
“所以……后续他的伤口清理、止血、消炎、以及内伤的调理和观察……就……全都拜托你们医疗组了!”
陆琼听到宿羽尘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一直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悬在嗓子眼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连忙用力点头,语气坚定:
“你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宿羽尘同志的!一定会用上最好的药,最仔细的护理!”
安抚好陆琼这边,沈清婉又转向已经稍微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林峰科长,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语气也正式起来:
“哦,对了,林科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跟您汇报和商量一下。”
林峰将目光从石门废墟上收回,看向沈清婉,点了点头:“你说。”
沈清婉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
“是关于石毒牙带到这里的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被他们称为‘圣主’的孩子,罗欣。”
她看向祭坛中心,那个蜷缩在阿加斯德怀里、已经停止大哭、但还在小声啜泣的瘦小身影,眼神里带着清晰的怜悯:
“根据我们刚才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她自己的讲述……这个孩子,其实……在本次‘圣蛊’事件中,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她转过头,目光直视林峰,语气认真:
“她今年应该还不满十四周岁。可能是被石毒牙和墨长老等人,强行绑架后虏走,并一直囚禁、训练至今的。”
“我想,根据我们龙渊现行的法律法规,对于这样一个……明显是遭受了严重侵害、且未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的未成年人……我们应该是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对她进行逮捕或羁押的吧?”
沈清婉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所以……我想……能不能让她……暂时先跟我们回去?先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这样,一方面可以起到一个安全看护的作用,防止她因为无家可归或者被‘混沌’组织重新盯上而再次遭遇危险;另一方面,也能给她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环境,让她慢慢从过去的创伤中恢复过来。”
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沉重:
“毕竟……如果您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她的亲生父母……很可能已经……不在了。她现在……等于是一个孤儿了。”
林峰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低头沉吟了几秒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显然在快速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和规定。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沈清婉,目光锐利而谨慎,语气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考量:
“那要这么说的话……沈清婉同志,你……能确定那个女孩……罗欣,她本人……确实没有主观上的危害性吗?”
他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跟着石毒牙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并且之前一直是以‘圣主’的身份存在于‘混沌’组织内部。虽然按照你所说,她是被胁迫的,但……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可能还不足以完全排除她自身的……一些潜在风险。”
林峰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严谨:
“当然,你提到她未满十四岁,这一点如果核实无误,那么从法律上讲,她确实无法构成组织、领导、参加恐怖活动罪,或者其他相关的主要罪名。这是对她有利的一点。”
“但是……”
他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