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林妙鸢才摆了摆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好了好了,不提那只恶心的大章鱼了,想想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难受。咱们还是回来说桂西山区,说那个‘骷髅王’吧。”
她清了清嗓子,将话题重新拉回主线,继续讲述:
“我们大概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在临时指挥部的无线电里,听到了第25搜索小队的紧急呼叫。”
林妙鸢回忆着:
“他们说,在一处偏僻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具……非常诡异的尸体。那尸体血肉几乎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具披着破烂衣服的骷髅架子,但骷髅的姿势很怪异,周围还有打斗和蛊虫活动的痕迹。他们觉得情况不对,请求支援。”
“结果,我们这边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过去查看的时候,无线电里,25小队那边就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到极点的惨叫和呼喊!”
她模仿着当时耳机里传来的混乱声音:
“‘诈尸了!那骷髅……那骷髅它动了!’‘开枪!快开枪!’‘它朝我扑过来了!啊——!’”
“我和重樱、英子三人一听,哪里还敢耽搁一秒钟!”林妙鸢语速加快,“玩命地往那边山谷方向狂奔!那山路难走得要命,我们又急,连滚带爬,跑了能有十分钟,感觉肺都要炸了,才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现场。”
“等我们到的时候……”林妙鸢描述着当时看到的景象,“那具‘骷髅精’,正诡异的飞在半空,围着25小队残余的几名队员,慢悠悠地绕圈呢。它那双空洞洞的眼窝里,冒着两簇绿油油、阴森森的鬼火,骨头下巴一张一合,好像还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我估计,它那会儿是在‘挑选’,还没想好先对哪个‘美味’下手。”
“我们当时也顾不上害怕,更来不及多想,”林妙鸢的语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直接抽出武器就冲了上去,跟那怪物干了起来!”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略带轻松和庆幸的笑容:
“没想到啊,那个‘骷髅王’,看起来骨头架子挺高大挺唬人的,还会低空飘浮(飞),实际上……战斗力有点水,像个样子货。估计是刚被转化成那种状态不久,或者本身核心受损严重。我们三人配合,没几下,就把它那身骨头架子给拆得七零八落,干碎了。”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神情沉静的天心英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许:
“而且,战斗结束后,英子还因为近距离接触、并且无意中吸收了一点那骨头架子溃散时残留的……比较精纯的阴属性能量(妖气),有所感悟,修为直接突破到了融灵境后期!也算是这次凶险遭遇中,唯一一点意外的收获和安慰吧。”
听到林妙鸢提到自己,天心英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实的茫然和困惑: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突然突破。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她认真地说道,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按理来说,我一个月前,在樱花国的时候,实力还只是稳固在凝丹境中期。没想到跟着宿羽尘大人来到龙渊国之后,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几场生死战斗,修为就……接连突破,像坐火箭一样,直接达到了融灵境后期。”
天心英子的眼神有些失焦,思绪仿佛飘回了那个改变一切的、血色的夜晚:
“我总感觉……这段时间的经历,挺不真实的。就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无比清晰的漫长梦境。”
一个月前的血月之夜,凌天宫中,父亲——樱花国剑圣天心一郎,为了守护皇室传承的草薙剑,被“混沌”组织的杀手“银蝎”残忍杀害,倒在自己面前……自己颤抖着、流着泪,拿起父亲遗留的、染血的名刀“村雨”,立下了向“混沌”组织复仇的血誓……
后来,跟着宿羽尘小队奔赴樱花神社,在富士山麓与“混沌”组织的追兵连番激战,在战斗中亲手擒获了仇人“银蝎”,也手刃了曾经在凌天宫羞辱过自己的察猜……
再后来,她正式加入了宿羽尘这个看似古怪、人员复杂、却处处透着温暖与真诚的“大家庭”……
这些事情,一件件,一幕幕,如同快速剪辑的电影镜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带着血与火、泪与痛、成长与抉择的温度。
天心英子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这些纷乱却沉重的思绪暂时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拉回当前的讲述,继续说道:
“我们打败了那只‘骷髅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强忍着恶心,仔细检查了它散落一地的残骸。”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专业:
“我们发现,它的骨骼上,有着大量……被细小尖锐口器撕咬、啃噬过的痕迹,甚至还有部分骨骼,与某些已经僵死、但形态特异的蛊虫残肢,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天心英子总结道:
“根据这些特征,再结合之前森林里大量蛊虫死亡的异常,以及罗欣妹妹刚才提供的关于杨鬼影会飞、保命手段多的信息……我们才终于能够确认,这个‘骷髅王’,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失踪的蛊师——杨鬼影。他可能是在与更强大的存在战斗后落败,被转化或操控,变成了那副模样。”
“但是,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天心英子的语气陡然再次变得凝重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严肃,“恰恰相反,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我们干掉‘骷髅王’后,原本指望周围那诡异的、能见度极低的大雾会消散一些。”她描述着当时的环境变化,“可没想到,那雾气不但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黑!就像有生命一样,从森林深处不断地涌出来。”
“而且,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开始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却无比清晰的……尸臭味。不是普通的腐烂气味,而是一种更阴冷、更邪异的气息,隐隐约约能影响人的神智,吸入多了,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心烦意乱,心底莫名的恐惧感会被不断放大。”
“于是,我们和指挥部沟通后,就决定不再停留,而是继续往山区更深处、雾气涌来的方向探索进去。”安川重樱接过话茬,她的声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但努力保持着平稳,继续讲述,“我们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这诡异雾气和尸气的源头,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我们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好几个小时。”安川重樱回忆着,小手不自觉地又攥紧了衣角,“天色渐渐完全暗了下来,黑暗和浓雾双重笼罩,视野几乎为零,只能靠手电筒和我的探灵符微弱光芒指引方向。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那种阴冷是透骨的,穿再多衣服都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后来,我实在担心再这样盲目走下去会出事,就停下来,用了一张比较珍贵的‘高级探灵符’,集中全部灵力进行大范围的感应搜寻。”安川重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清晰的后怕,“符咒燃烧后……我才终于……感应到了那股邪祟气息最浓郁、最精确的源头位置。”
她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声音也变得干涩:
“然而……等我们提心吊胆、摸索着赶到那地方,借助符咒的光芒看清眼前的景象时……”
安川重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个名字:
“……才发现,那邪祟的源头,竟然是一只……‘飞僵’!”
“‘王阳明……还我命来!……王阳明……还我命来!’”
林妙鸢在一旁,突然压低了嗓子,用那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怨毒与冰冷的腔调,模仿着当时那飞僵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嘶吼声。
她模仿完,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拍了拍胸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后怕:
“我说实话,当时借着手电筒和樱酱符咒的光,看见那只……身高超过两米六、浑身皮肤覆盖着黑褐色厚厚尸斑、肌肉干瘪却充满诡异力量、背后还伸展着一对由白骨和干枯皮膜构成的巨大骨翼的飞僵时……”
林妙鸢咽了口唾沫:
“我林妙鸢,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当时也差点吓得……腿一软,屁滚尿流!”
她话锋一转,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倔强、担当和“赶鸭子上架”般的决绝:
“但是!我一寻思,不行啊!我家俩老妹——樱酱和英子,还一左一右紧挨着我呢,她们年纪更小,肯定更害怕。我这个当大姐的,要是先怂了,先跑了,她们俩怎么办?指望谁?”
林妙鸢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于是,我们仨……就只能互相打气,硬着头皮,咬紧牙关,跟那个恐怖到极点的飞僵……拼命地干了一场!”
说完,林妙鸢、安川重樱和天心英子三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尽管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恐惧和后怕,但眼底深处,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带着泪光的、无比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恐惧,有庆幸,更有一种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后产生的、坚不可摧的信任与羁绊。
随后,三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讲述起那场惨烈到极点、细节丰富的战斗。林妙鸢最是活跃,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还特意添加了许多夸张的细节和语气渲染,把那飞僵的恐怖、战斗的凶险、她们三人的狼狈与顽强,描述得淋漓尽致,活脱脱就像在讲一个亲身经历的、惊悚无比的鬼怪故事。
坐在笠原真由美怀里的罗欣,听得小身子一阵阵发抖,小脸蛋吓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一个劲地往笠原真由美温暖坚实的怀抱深处钻,小手紧紧抱住笠原真由美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胸前,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耳朵却还竖着,又害怕又想听。
笠原真由美被女儿(罗欣)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又心疼又好笑。她无奈地轻轻拍着罗欣的后背,安抚着她受惊的小情绪,同时抬起头,伸出食指,隔空轻轻点了点林妙鸢的额头,嗔怪道:
“妙鸢~要讲你就好好讲,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别整这些吓人的幺蛾子,故意渲染恐怖气氛!看把我女儿(指罗欣)吓成什么样了!她胆子小,经不起你这么吓唬!”
林妙鸢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对着把脸埋在笠原真由美怀里的罗欣,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语气也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夸张: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吓唬小罗欣了,我简略点说,简略点说。”
她清了清嗓子,用相对简洁的语言总结道:
“总之呢,最后的战斗结果就是:英子她战斗意识超强,抓住那飞僵一次攻击后的微小破绽,用村雨刀灌注全部真气,一刀狠辣无比地重创了那飞僵的核心;樱酱紧接着抓住时机,拼尽全力施展阴阳术,布下了一个暂时束缚和削弱邪气的阵法,把那家伙的行动给限制住了;之后,我捏着师父给的保命玉牌,催动全身所有灵力,毫无保留地来了一记大招……”
林妙鸢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轰!才算彻底摧毁了那飞僵的残余尸身和邪气核心,把它送回了该去的地方。战斗结束,完美收工!”
“完美收工?”笠原真由美挑了挑眉,眼神毫不客气地落在林妙鸢那只自始至终无力垂落、与她的“完美”形容格格不入的右臂上,一针见血地吐槽道,“一只胳膊都快没知觉了,动都动不了,现代医学都查不出毛病,这还叫‘完美收工’啊?”
她上下打量着林妙鸢,语气带着调侃和心疼:
“我看你啊,这不是差点‘入土’,跟那个杨鬼影做伴去了吧?”
林妙鸢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那只毫无反应的右臂肩膀,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坦然和释然:
“嘿嘿……这不是……最后没事嘛,人都活着回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认真起来:
“再说了,当时的情况,确实凶险到极点。能用一条手臂暂时失去知觉的代价,换消灭一只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的飞僵,还保护了樱酱和英子平安无事……”
林妙鸢抬起头,看着笠原真由美,又看了看沈清婉和阿加斯德,眼神清澈而坚定:
“这买卖,我觉得值。做多少次,我都觉得值。”
就在林妙鸢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安静坐在她旁边、没怎么插话的沈清婉,正默默地、用自己那只覆盖着细密蛇鳞却异常灵巧温暖的手,轻轻地、有技巧地给林妙鸢那只僵硬的右臂做着舒缓按摩。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缓解林妙鸢手臂的不适,哪怕只是心理上的安慰。
听到林妙鸢和笠原真由美的对话,又感受到掌心下那肌肉异常僵硬、毫无反应的触感,沈清婉轻轻叹了口气,停下了按摩的动作。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凝重,语气低缓地说道:
“唉……妙鸢,你们在桂西山区,是九死一生,险象环生……”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急诊室那扇紧闭的大门上,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可我们乐业天坑群这边……经历的一切,也一点……不比你们好到哪去啊……”
沈清婉的这句话,如同一个沉重的转折,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桂西山区那惊心动魄的飞僵之战,再次拉回到了眼下,拉回到了乐业天坑群那深邃黑暗、充满未知与血腥的洞窟之中,拉回到了此刻依旧躺在急诊室内、情况未卜的宿羽尘身上。
急诊室外的交流与讲述还在继续,众人的心绪随着沈清婉即将展开的叙述,再次紧绷起来。
而一门之隔的急诊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各种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滴”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宿羽尘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身上连接着不少管线,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比刚送来时平稳悠长了许多。
麻药的效果正在逐渐消退,缝合了一百多针的伤口处,开始传来一阵阵清晰而绵长的、如同被烧红铁丝反复灼烫般的钻心疼痛。但这疼痛,对于从枪林弹雨和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来的宿羽尘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还活着”的证明。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闭着眼睛,仿佛仍在沉睡。
然而,他的大脑,却在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冷静而清晰地飞速运转着。
身体上的伤痛,他并不十分在意。他清楚自己的体质,也相信沈清婉的符咒和阿加斯德的魔法,加上现代医学的处理,这条命肯定是保住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是两件远比肉体疼痛更让他如鲠在喉、必须弄清楚的事情。
第一件:师父诺罗敦。
这次乐业天坑之行,从石毒牙的出现,到圣蛊毁灭之蝶,再到诺罗敦的突然现身、揭露往事、留下u盘、取走丹药……这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背后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隐隐串联。诺罗敦让他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甚至可能早在十二年前收他为徒时,就埋下了某些伏笔。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救孙女黛维?还是有更深层、更不为人知的算计?
第二件:那个亵渎莎莉亚的死灵法师。
阿加斯德的判断,他基本信服。诺罗敦是武道高手,不太可能精通死灵魔法。那么,当年在塔米尔村,将刚刚死去的莎莉亚转化为丧尸,后来又在她墓地里将她“复活”成充满怨恨的活死人,并编织虚假记忆来折磨自己的……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卑劣残忍的死灵法师,究竟是谁?是“浊世净化会”的人?还是与诺罗敦有某种联系的第三方势力?这个人现在又在何处?
这两个问题,如同两团浓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也缠绕着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这些人。
急诊室内的寂静,与门外众人压低声音的交谈、时而响起的惊呼或叹息,形成了一道有形却无声的壁垒。但这壁垒,隔绝的只是物理的空间,却无法隔绝那无形的、因共同经历生死而紧密联结的命运丝线,以及那潜藏在平静表象之下、正在缓缓涌动的、更多的秘密、阴谋与未解的凶险。
这一切,都还在前方,沉默而固执地,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