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但暑气已如无形的蒸笼，开始烘烤大地。林秋、张浩、李哲、王锐、刘小天五人站在“学府苑”三期建筑工地的大门外，与仓库的封闭喧嚣不同，这里是另一番开阔而粗粝的景象。
巨大的金属大门敞开着，露出里面一片被黄色尘土覆盖、钢筋水泥林立的广阔区域。几栋灰扑扑的毛坯楼拔地而起，像巨兽裸露的骨架，塔吊的钢铁长臂在高空缓缓移动，发出嘎吱的声响，搅拌机轰鸣，打桩机沉闷的撞击声从地底传来，震得脚下发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泥灰、金属锈和尘土的味道，吸进肺里带着颗粒感，又燥又呛。
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光线已经带着白晃晃的锐利，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这片没有任何遮蔽的土地，热浪肉眼可见地从地面升腾，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我操……这地方……”张浩眯着眼，抬手遮在额前，咧了咧嘴。他今天穿了件无袖篮球背心，露出结实但尚未完全长开的手臂，下面是条破洞牛仔短裤，脚上一双快要开胶的运动鞋，一副跃跃欲试又有点发怵的样子。
王锐和刘小天都换上了深色、耐磨的长袖旧衣和工装裤，戴上了从家里翻出来的劳保手套，王锐活动了一下肩膀，刘小天默默紧了紧鞋带。
林秋穿着最简单的灰色短袖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是水、毛巾和一点干粮。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工地，观察着工人们的活动区域、材料堆放点、以及几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人。
李哲则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浅色衬衫，戴着副平时不常戴的遮阳镜，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和笔，看起来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记录着工地概况和几个显眼的标识。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五人，尤其在张浩那身“清凉”打扮和李哲的“知识分子”造型上多停了两秒，眉头皱了皱：“新来的？学生仔？谁是头？”
林秋上前一步：“我是，我姓林。”
“我姓赵，这片工地的带班。”赵工头语气不算客气，“规矩简单，听指挥，戴好安全帽，别乱跑，别碰不该碰的东西，注意安全。出了事自己负责，你们几个……”他指了指张浩、王锐、刘小天，“先去那边，跟老吴搬砖，运到三号楼下面。你，”他看向林秋，“看起来机灵点，去帮着拉水泥，到搅拌车那边。你，”最后看向李哲，眉头皱得更深，“你……会写字算数不？”
“会。”李哲点头。
“那你去工棚那边，找刘会计，帮着登记点材料进出，手脚干净点。”赵工头摆摆手，像是处理完了什么麻烦事，转身就走，“安全帽在那边架子自己拿，丢了坏了赔钱！”
五人各自拿了顶沾满灰尘和汗渍的黄色安全帽戴上，沉甸甸，闷热。张浩嫌热，想往后推推，被林秋看了一眼，又老老实实戴好。
分头行动。
张浩、王锐、刘小天来到砖垛区，红砖小山一样堆着，旁边停着一辆手动推车。一个五十多岁、沉默寡言的老工人老吴正用砖夹子飞快地往车上码砖，动作娴熟得像在玩积木。
“看好了，这么码，稳当，装得多。”老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了句，示范了一下。
张浩一看，觉得简单，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抢过另一把砖夹子：“我来！”他学着老吴的样子，一次夹起四块砖，嘿咻一声就想往车上放，结果角度没掌握好，砖头哗啦掉下来两块，差点砸到脚。老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自己手里的活。
王锐和刘小天没吱声，默默拿起夹子，先观察老吴的动作，然后尝试。王锐力量足，但开始几下也有些不稳，很快就找到了节奏，刘小天天生一股灵巧劲，上手更快些。
张浩不服气，又试，这次更糟，砖没夹牢，全散了。他骂了句脏话，额头青筋都起来了，干脆用手去搬，一次搬七八块，摇摇晃晃走到车边，垒上去，歪歪扭扭。几趟下来，他喘得跟风箱一样，汗水如同小溪从额头、脖颈、胸膛淌下，在沾满红色砖灰的皮肤上冲出一道道沟壑，手掌很快被粗糙的砖面磨得通红，火辣辣地疼。
另一边，林秋来到搅拌车附近。这里尘土更大，噪音震耳，几个工人正忙着将袋装水泥拆开，倒入搅拌机，或者用小车将搅拌好的混凝土运走。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指挥着，看到林秋，指了指旁边堆成小山的灰色水泥袋：“一车拉五袋，送到二号楼基础那边，会用斗车不？”
林秋看了一眼那种手推的斗车，点点头。他没急着上手，先观察了一下别人推车的姿势，如何保持平衡，如何发力，如何在不平的路面上控制方向。然后，他走到水泥堆前，没有像有些人那样一次扛两袋，而是稳稳地扛起一袋，走到车边，小心地、有技巧地码放，确保重心稳定。装到五袋时，他停了一下，试了试车的重量和平衡，又加了两袋，感觉差不多了，便握住车把，腰腹、手臂、腿部同时协调发力，稳稳地将沉重的车子推了起来。轮子碾过碎石和尘土，发出吱呀的声响。他脚步很稳，速度不快，但几乎没有停顿，朝着指定的方向走去，灰尘扑了他一身，汗水瞬间湿透后背，但他呼吸平稳，眼神专注。
李哲来到临时搭建的工棚。里面比外面更闷热，一台老旧电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刘会计是个秃顶的瘦小男人，正在一堆单据和账本间忙得焦头烂额，看到他，如见救星，简单交代了几句登记规格和注意事项，就把一摞送货单和材料入库单塞给了他。李哲没有多问，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推了推眼镜，开始快速浏览、分类、登记、数字、规格、单位、签名……杂乱无章的信息在他手下迅速变得条理清晰，偶尔有工人来领东西或对账，他也能不卑不亢、清晰明确地应对，刘会计偷偷观察了一会儿，紧绷的脸色稍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