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烈日和重体力消耗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
张浩感觉自己快散架了,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腰像是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重的尘土味。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只能用更脏的胳膊胡乱抹一下,手上早就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有一个在搬砖时被磨破了,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看着旁边王锐和刘小天虽然也汗流浃背,但动作依旧稳定,心里又急又躁,更觉丢脸。
王锐和刘小天也到了极限,只是咬牙硬撑。王锐的嘴唇干裂起皮,刘小天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林秋推了不知第几车水泥,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在抗议,肋下未愈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时都传来隐约的刺痛,但他调整着呼吸和节奏,尽量用腿部力量分担。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了一层白色的盐渍混合着水泥灰。
上午十一点左右,太阳升到正当空,毒辣得像是要把人烤化,工地大部分露天作业暂时停止。工人们如同退潮般涌向有限的几处阴凉——塔吊下、未完工的楼体阴影里、工棚边。
林秋五人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找到一处背阴的墙根,也顾不得地上厚厚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安全帽被扔在一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每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滚了一身泥灰,狼狈不堪。
张浩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他抬起手,看着掌心上那几个亮晶晶的水泡,还有一个破了,露出鲜红的嫩肉,边缘沾着灰。他盯着看,眼神有些发直,从小到大,打架受伤不少,但这种纯粹的、由枯燥重复的体力劳动带来的创伤,陌生而……沉重。
王锐拧开自己带来的大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递给刘小天,刘小天喝了几口,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林秋靠墙坐着,慢慢调整呼吸,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水壶,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递给了旁边的张浩。
张浩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水壶,又看看林秋没什么表情但同样布满汗水泥灰的脸,喉咙动了动,没说什么,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近乎奢侈的清凉,他把水壶递回去。
林秋这才接过,喝了几口,然后拧紧盖子。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不堪的脸,最后落在远处依旧在烈日下闪烁的钢筋水泥上。
“下午,慢点,别蛮干。”他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学他们,”他用眼神示意远处几个正在阴凉处抽烟、喝水、说笑的老工人,“用巧劲,省力气。”
张浩闷闷地“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着自己起泡的手掌。
王锐和刘小天也点了点头。
李哲从工棚那边走过来,脸上也沾了灰,但神色还算镇定。他手里拿着几个脏兮兮的包子,是刚才刘会计“赞助”的午饭,“先垫垫,晚上回去再吃。”
包子是凉的,皮硬馅少,但在极度饥饿和体力透支后,却成了难得的美味,五人沉默地分食,就着凉水,艰难咽下。
阳光透过稀疏的防护网,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远处,机器的轰鸣暂时停歇,工地的喧嚣低了下去,只剩下热风卷起尘土的呜咽,和偶尔传来的工人粗嘎的谈笑。
第一个半天,结束了。但漫长炎热的下午,以及未来许多个同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掌心的水泡,晒红的皮肤,酸痛的骨头,呛人的灰尘……这些,将成为这个夏天最深刻的烙印。
林秋靠在粗糙的砖墙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以及汗水滑过皮肤带来的微弱凉意。
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