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的高强度劳作,像砂纸一样打磨着少年们的筋骨和意志。疼痛从尖锐变得钝重,最后成为一种如影随形的背景音,手掌的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渐渐结成粗糙的茧。皮肤在毒日头下曝晒,从通红到黝黑,甚至开始脱皮。但动作却越来越熟练,效率在痛苦中缓慢爬升。
工地的节奏依旧,赵工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偶尔看到林秋沉稳高效地推完一车水泥,或者王锐、刘小天默默完成超出份额的搬砖量,鼻子里会不轻不重地“嗯”一声。老吴依旧沉默,但开始会顺手把砖夹子调整到更趁手的位置递给张浩。张浩的暴躁被疲惫和一种不服输的狠劲取代,虽然动作依旧粗糙,但至少不再轻易让砖头散架,手上的血泡被他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土办法——用针挑破,拿纸盖上,再用布条缠住——粗暴处理。
这天上午,工地来了几个新面孔。三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廉价的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或者剃着古怪的发型。他们没戴安全帽,叼着烟,眼神在工地上四处乱瞟,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流气和懒散。赵工头皱着眉过去说了几句,他们才不情不愿地从一堆旧安全帽里捡了最破的扣在头上,动作拖沓。
这几个人被分到离林秋他们不远的区域,负责清理一堆建筑废料。但他们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干一会儿,歇半天,聚在一起抽烟,低声说笑,目光时不时就飘向林秋、张浩他们这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探究。
休息时间,众人如同得到特赦,扔下工具,奔向阴凉处。张浩一屁股坐在一摞砖上,摘下安全帽当扇子,呼哧呼哧喘气,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他抓起脚边那个磨得掉漆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就要灌。
就在这时,一个染着黄毛、打着耳钉的新“小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似乎没看路,脚下一绊,身子一歪,结结实实地撞在张浩抬起的手臂上。
“哐当!”
水壶脱手飞出,砸在旁边的砖块上,塑料外壳裂开一道缝,里面所剩不多的凉水“汩汩”地流出来,迅速被干渴的地面吸收,只留下一小片深色水渍。
张浩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僵了一瞬,然后猛地转过头,眼睛因为暴怒瞬间布满血丝,盯着那个黄毛:“我操你妈!没长眼睛啊?!”
黄毛被吼得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夸张的、毫无诚意的“惊讶”表情,摊了摊手:“哎哟,不好意思啊兄弟,没注意,绊了一下。”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眼神却斜睨着张浩,带着明显的挑衅,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讥诮的笑,他身后另外两个同伴也凑了过来,抱着胳膊,看好戏似的。
“绊你妈!”张浩“腾”地站起来,攥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沾满砖灰和汗水的脸上肌肉抽搐,那副随时要扑上去拼命的架势瞬间回来了。“赔老子水壶!”
“赔?”黄毛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张浩,“一个破水壶,值几个钱?再说了,是你自己没拿稳,怪我咯?”
“你他妈再说一遍!”张浩往前踏了一步,几乎要顶到黄毛的鼻子。王锐和刘小天见状,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到了张浩两侧,气氛骤然紧张。
周围的工友停下了喝水休息的动作,纷纷看了过来,但没人上前。赵工头在远处抽烟,似乎也看见了,但皱了皱眉,没动。
就在这时,一只沾满水泥灰、但很稳的手,搭在了张浩紧绷的肩膀上。
“浩子。”
林秋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在张浩即将爆发的怒火上。张浩身体一僵,回过头,看到林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半步,林秋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黄毛,又扫过他身后两人。
“一个水壶,算了。”林秋对张浩说,语气不容置疑。然后,他看向黄毛,“长眼睛看路,没眼睛就算了。”
黄毛被林秋这平静的目光看得心里莫名一突,那眼神不像张浩那样外放的凶狠,而是一种更深、更冷的,仿佛没什么东西能激起波澜的漠然。但他仗着人多,又是在“执行任务”,强撑着那股痞气,咧嘴笑了:“还是这位兄弟明事理,你就是林秋吧?”
林秋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听说挺能打?把雷豹都干趴了?”黄毛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只有附近几人能听见,语气却带着一种恶意的嘲弄,“可以啊,学生崽,不过,豹哥是豹哥,刚子哥是刚子哥。”
“刚子哥”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透出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