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李宫人的规矩课业终近尾声。明日便是最终考较之期,连带着寿安堂午后的光线都仿佛比往日更凝练几分。盛家三位姑娘经此月余锤炼,行止间已初现沉淀下的端凝,只是这最后一日,空气中不免流淌着一丝无声的紧绷。课程结束得比平日早些,李宫人并未多言,只略略提点了几句明日考较的要点,便让姑娘们各自回去静心准备了。
寿安堂随即设下小宴,既为酬谢李宫人多日辛劳,也算为姑娘们这段时日的勤学做个小小的慰藉。席间,盛老太太目光慈和地扫过沉稳依旧的明兰、虽努力持重却难掩一丝跳脱的如兰,最后在墨兰沉静如玉、仿佛明日之考不过寻常一日的面庞上停留一瞬,口中溢出的,依旧是对明兰“性喜安静,能持重”的温言嘉许。墨兰(青荷)垂眸聆听,心中澄澈无波。外祖母的偏爱如旧,而她所求,早已非止于此。明日之考,于她,不过是又将一次日常的锤炼展示于人前罢了。
晚膳后,林栖阁书房的灯烛较往常更早亮起。长枫近日闭门苦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眼见春闱在即,他与长柏皆要下场,心中对那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科举之制,反而在这内外皆临考的时刻,生出几分近乡情怯般的审思。
“妹妹,”他饮了口妹妹亲手沏的、宁神静气的清茶,眉头却未因茶香而舒展,“我朝取士,进士科虽兼诗赋、经义、策论三场,然春闱放榜,世人但称‘某郎君诗赋高第’,考官亦多先以辞藻定去取。文章华彩者,顷刻上第;朴厚有识者,或沉于下僚。古人云‘得一寸之翰,而失千里之骥’,正谓此弊。朝廷若徒以‘寸翰’之高下定高下,岂非失却经邦之伟器?” 他声音里带着读书人常见的忧思,亦有一丝对自身前路的迷茫。
墨兰(青荷)静坐于灯下,指尖拂过案头书页,青莲本源带来的心神清明,让她在自身明日尚需应对考较的间隙,仍能迅速把握兄长困惑的根源。她待兄长郁气稍吐,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哥哥所言,乃仁宗庆历、皇佑以后,士大夫争攻诗赋而轻策论的流弊,并非制度本旨。按《贡举条制》:三场先诗赋,次经义,末策论,本欲以诗赋观其文采,以经义核其学问,以策论试其断事济时之方。三场通考,合者始放及第。奈何考官疲于阅卷,往往先翻诗赋,一目妍媸,便分去留;于是士子趋利,竟以‘寸翰’决胜负,反把策论看成余事。弊病在人,非科举原本之意。”
她见长枫神色微动,知他已听进去,便继续深入,眸光在跃动的烛火映照下愈发清亮,仿佛能驱散兄长心头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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