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颔首:“朕之子女渐长,教养之事,至关重要。弘昭、弘时(嫡子)课业尚可,然朕观其性,昭儿沉毅有余,灵动稍欠;时儿机敏,却需磨砺定性。弘昼(令嫔所出)踏实,弘景(纯妃所出)外露……各有长短。朕意,除常规儒学骑射外,欲增设‘实务’课程。 令年纪稍长者,轮流观政于六部、军机处外廊;择聪颖者,由可信臣工授以算术、地理、乃至简单海外通商事例。公主们,亦不可只习女红闺训,可令通文墨之女官,授以史鉴、理家、乃至简单账目核算。 未来,无论皇子公主,皆当有辅政、理业之能。”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同:“皇上思虑深远。臣妾亦有此感,如今世事变幻,非闭门读书所能应对。课程安排,臣妾会与上书房总师傅及可靠嬷嬷仔细拟定,再请皇上圣裁。只是……此举恐又招非议。”
“朕改革天下,何惧区区非议?”雍正语气淡然却笃定,“按此去办。朕的儿女,当为帝国未来栋梁,而非圈养之珍禽。”
正事议罢,雍正似随意问道:“纯妃(年氏)近日如何?” 年世兰自诞下弘景后,虽恩宠不减,但性子似乎被宫廷岁月磨去了一些棱角,变得更为谨慎内敛,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抚养儿子和经营翊坤宫上,对皇后也愈发恭敬。
皇后答道:“年妹妹很是安分,将弘景教养得不错,对宫中事务亦知进退。只是……偶尔似乎有些寂寥。听闻其兄年羹尧大将军在西北又立新功,皇上或可稍加抚慰。”
雍正点点头,未置可否。年家是他维系西北军权的重要纽带,年世兰在宫中的表现也让他满意。适当的恩宠与安抚是必要的,但界限必须清晰。
翌日,朝会之上,雍正宣布了数项新旨意:
一是正式设立“皇家海务学堂”广州分校及附属船厂,并鼓励沿海商民集资仿效,朝廷给予技术指导与部分税赋优惠。
二是擢升几位在改土归流、清理亏空中政绩卓着的年轻官员,其中不乏汉臣,明确传递出“唯才是举,不论满汉” 的信号,令不少汉官精神为之一振。
三是对宗室爵位承袭与考评做出微调,强调“功绩”与“实务能力”,对于终日无所事事、依例袭爵者,其待遇将酌情削减,而对于在海外船队、边疆屯垦、河工等实务中表现突出的宗室子弟,即使出身旁支,亦可不次拔擢,赐予庄田乃至海外商股作为奖赏。此诏意在进一步刺激宗室阶层向内(实务)向外(开拓)寻找出路,减轻国家赡养压力,并将他们的活力引导至对国家有益的渠道。
朝会散后,几位白发苍苍的理学老臣摇头叹息,私下议论“陛下近年行事,愈发重利重器,恐偏离圣人之道根本”。然而,更多的中下层官员、尤其是感受到新政实惠(如养廉银)或看到晋升新渠道(如海外、实务)的少壮派,则为之振奋。
数日后,一支规模更大的皇商船队再次从广州启航,帆樯如林。船队中,不仅有渴望建功立业的宗室子弟、熟练的水手商贾,还秘密搭载了两位精通几何测算与火炮原理的耶稣会士(经严格审查担保),以及一队由内务府精心挑选、擅长农艺、医药的工匠。他们的任务,除了贸易,更在于详细勘察婆罗洲北部沿岸,评估建立小型农业补给站的可能性,并尝试与当地非荷兰控制的土邦建立直接联系。
几乎同时,一支由诚郡王允祉主持编纂、融合了中西地理知识的 《海国广闻》初稿被秘密送呈御览。书中不仅罗列南洋物产风貌,更收录了传教士口述的、关于欧罗巴列国纷争、航海技术乃至初步的火器原理介绍。雍正阅后,只批了四个字:“择要刊印,密存备用。”
春风掠过紫禁城的重重殿宇,也吹拂着万里之外渐次升起的船帆。帝国的车轮,在雍正绝对意志的驱动下,一面在国内改革的深水区稳步前行,一面将探索的触角坚定地伸向浩瀚的未知。
养心殿内,雍正独立窗前。远处隐约传来宫中幼童背诵《三字经》的稚嫩嗓音,更远处,则是帝国疆域内外无数暗流涌动、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无声浪潮。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西夷列强绝不会坐视东方巨龙苏醒并将目光投向海洋;国内旧势力仍在暗处蛰伏等待反扑;边疆新附之地远未稳固;海外开拓更是步步荆棘,充满变数。
但他无所畏惧。国内之基已渐牢,海外之图已初展。 接下来,便是以我为主,稳扎稳打,顺势而为,敢为人先。
“陛下,怡亲王与蒋廷锡大人已在军机处候见,呈报海关新政首季税收明细及东洋贸易探路使遴选事宜。”高无庸轻声禀报。
雍正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玄色龙袍下摆划过一道沉稳的弧线。
“走。”
帝国的舵轮,在他手中,继续向着既定的方向,坚定转动。
(第86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