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抠着木杖,指节泛白。
“等我再有点意识……已经是在一片高地的乱葬岗旁……身边堆满了泡得发胀、面目全非的尸体……有官差模样的人,麻木地记录着,把还能辨认的,草草埋了……更多的,就任由野狗秃鹫啃食……他们告诉我,洛家村,没了……三百一十七口,就活下来我们这几个半大的孩子……”
他猛地抬起头,那空洞的眼窝仿佛燃烧着幽冥鬼火,直刺裴昭雪:“你们知道,眼睁睁看着至亲被洪水吞噬,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从此活在永恒的黑暗和噩梦里,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当你得知,这一切并非天灾,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为了所谓的‘大局’,轻飘飘一句话,就牺牲掉你们这些‘蝼蚁’时,又是什么滋味吗?!”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激昂,充满了血泪的控诉:“他们保住了漕运,保住了他们的城池和官位!可我们呢?!我们这三万冤魂呢?!我们的血泪和性命,就活该被牺牲吗?!这三十年来,每一个日夜,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喊在我耳边回响!他们要我报仇!要这血债,必须血偿!”
慷慨陈词,字字泣血。
那三十年前的惨剧,通过他嘶哑的声音,无比真实地重现在这幽暗的洞穴之中。
连那些铁石心肠的死士,也不禁低下了头。
裴昭雪的心中充满了沉重的悲悯。
她完全理解这份仇恨的根源,那是由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和生命浇灌出的、无法化解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