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氏顶楼的操盘室像个被抽干了温度的铁盒子,中央空调的冷风裹着电子设备的嗡鸣,在格子间里打着旋。满墙的电子屏泛着青白光芒,林氏集团的股票代码旁,绿色的数字正以秒为单位跳水,每跳一下,操盘手们敲击键盘的声音就更急促一分,像在给这场金融绞杀倒计时。
厉墨琛站在落地窗前,指间的烟燃到第三根。玻璃映出他眼下的青黑,昨夜没合眼,西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腕表秒针正沿着星空表盘里的猎户座狂奔。楼下的cbd已经苏醒,车流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蚁群,可他眼里只有屏幕角落跳出的新闻——林氏旗下的楼盘业主集体维权,视频里穿西装的保安正撕扯着白发老人手里的横幅,那横幅上豆腐渣工程四个字被扯得变了形。老人的拐杖掉在地上,红木扶手磕出个豁口,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模样。
杠杆加到五倍。他把烟蒂摁进水晶烟灰缸,缸壁上还留着去年林父送这礼物时的指纹印。那天林父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懂得共赢,此刻缸底的烟蒂堆成小丘,倒比那句客套话更像回事。
操盘手小王的手在键盘上僵住,咖啡杯在桌角晃了晃,褐色液体溅在快捷键上:厉总,现在空单持仓量已经突破20%了,监管层那边......
让风控部准备说明材料。厉墨琛扯了扯领带,领口勒出的红痕泛着红,十分钟后,让守夜人把林氏虚报研发费用的证据发去税务局。他瞥了眼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凌晨三点零二分,这个点的公务员大概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得给他们找点提神的事做。窗台上的绿萝蔫了半截,叶子尖焦成褐色,是上周林薇薇来谈合作时,用高跟鞋跟碾过的。
市税务局稽查科的老张确实在打盹。办公桌上的搪瓷杯印着为人民服务,杯底沉着隔夜的茶渍。举报邮箱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他揉着眼睛点开邮件,发件人栏写着守夜人,附件是个加密压缩包。解压密码是,那天正好是林氏申报新能源补贴的截止日,也是他女儿的生日。
excel表格在屏幕上展开时,老张的老花镜滑到鼻尖。表面上的研发费用加起来有三个亿,可隐藏单元格里的真实流水却像被狗啃过似的——给合作方的回扣记成实验耗材,给领导的好处费写成专家咨询费,最离谱的是把给明星代言的费用算进了基因测序成本。他摸出保温杯灌了口浓茶,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倒比这串数字更让他清醒。桌角的日历圈着红色记号,再过半月就是退休日,本想安稳着陆,这下倒好,得带着这堆烂账去见纪检委。
天刚亮,证券交易所的大屏就红得刺眼。林氏的股票像被扔下楼的玻璃,开盘就跌停,卖单队列排得比早高峰的地铁还长。散户的哀嚎在股吧里刷屏,有人晒出满仓亏损的截图,红色的亏损数字像血,有人咒骂着要去林氏总部跳楼。保洁阿姨推着拖把车经过交易大厅,听见穿西装的年轻人对着电话哭:妈,那套养老房我抵押了......
林父在会议室里把紫砂保温杯砸在红木桌上,内胆裂成蛛网。他指着副总鼻子骂:查!给我把泄密的内鬼揪出来!副总缩着脖子递过手机,屏幕上是动保组织的官微,视频里林薇薇穿着细跟高跟鞋,正往流浪狗身上踩,小狗呜咽着蜷成球,她的笑声透过屏幕钻出来,尖锐得像玻璃划黑板。
这个蠢货!林父的指节捏得发白,上周董事会上他还拍着胸脯说薇薇是林氏未来的掌舵人,转头就被扒出这种事。公关部总监哭丧着脸闯进来,西装裤膝盖处磨出白印:董事长,银泰、恒隆都发来了函件,说要下架我们的美妆线......还有,欧洲那边的代理商刚才发邮件,说要终止合作。
让她立刻给我滚回来!林父吼完,抓起内线电话,指节在厉墨琛的号码上悬了三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电话接通时,他听见那边传来键盘敲击声,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听着手术室的仪器发出滴滴声,直到医生出来说对不起,苏医生她......
糖糖在公寓里刷着微博,#林薇薇滚出公众视野#的词条已经冲上热搜第二。她咬碎嘴里的草莓糖,甜味混着果酸在舌尖炸开。私信箱里,厉墨琛昨晚发的消息还在置顶:尾款已转,注意查收。她对着镜子转了圈,新做的指甲涂着正红色,像极了去年冬天在废弃工厂看到的血——那天林薇薇喝醉了,踩着流浪狗的肚子骂跟厉墨琛一样下贱,北风卷着她的香水味扑过来,倒比此刻手机屏幕的光更暖些。
梳妆台上摆着张合影,是她和弟弟在孤儿院的樱花树下拍的。弟弟去年冬天死于流感,医生说如果能及时用上进口疫苗就好了。她摸着照片里弟弟冻得发红的鼻尖,点开银行app,把厉墨琛给的尾款转到了孤儿院的账户。备注栏里写着买过冬的煤,就像那年冬天,弟弟总念叨的要是有煤烧就好了。
下午两点,林父坐在厉氏会客室的真皮沙发上,背挺得像块钢板,手指却在膝盖上掐出红印。玻璃茶几上的龙井凉透了,茶叶沉在杯底,像他此刻的心情。对面的厉墨琛转着钢笔,笔帽在桌面上敲出轻响,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星空表转着,星轨在表盘上画圈,倒像是在嘲笑他的困局。
dr.l的资料。厉墨琛的笔尖在桌面上点了点,钢笔水洇出个小黑点。
林父闭了闭眼,从公文包里抽出牛皮档案袋。档案袋边角磨得起毛,像是被翻看过无数次。她原名苏曼青,1990年去德国留学,学的生物工程。2003年回国进了林氏研发部,薇薇出生那年突然走了,留了封信说去非洲做医疗援助......
我要她现在的地址。厉墨琛的钢笔尖在档案袋上戳出个小坑,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林父的声音低下去,喉结滚了滚,她走那天是薇薇周岁生日,只留下封信,说永远不会再踏足这座城市。他突然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厉墨琛,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个消失十几年的女人,非要把林氏逼上绝路?
厉墨琛没接话,指尖在档案袋上摩挲。袋里露出张老照片的边角,女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眉眼像极了他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去找苏曼青,她知道你父亲的事......监护仪变成直线的那一刻,窗外的梧桐叶正好落了,像极了父亲葬礼那天飘的雨。
医院妇产科的诊室里,消毒水味和林薇薇的香水味拧成股怪味,呛得人发晕。她把手术刀抵在张医生的颈动脉上,刀刃压出道白痕,像条银色的蛇。我要你写宫颈癌晚期,扩散了,最多活三个月。她的声音发颤,睫毛膏晕成黑圈,倒比哭更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