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号案件的受害人。”
那个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在王建国的耳边落下最后一个字符,便戛然而止。电话被切断,听筒里只剩下死寂的忙音,比之前那急促的“嘟嘟”声,更让人心头发冷。
王建国举着手机,僵在原地。
513。
这个数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大脑皮层最敏感的褶皱。
他记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本印刷精美、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云州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成果汇编》里,他亲手审定的年度刑事案件立案总数,就是512件。
一个多么完美的数字。比去年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又留出了一点微小的、不至于显得虚假的瑕疵。不多不少,刚刚好。
可现在,一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他,他是第513号。
他,王建国,云州市公安局的局长,竟然成了自己那份完美报告之外的,第一个溢出的、不该存在的数字。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神罚。
是把他引以为傲的功绩,变成一块墓碑,然后把他自己,活生生地钉在了上面。
“啊!”
王建国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将手机砸向对面的墙壁。
预想中手机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没有传来。那部昂贵的定制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在光秃秃的墙壁上,却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悄无声息地滑落,屏幕甚至都没有熄灭,完好无损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诡异的、违背常理的邪气。
他不能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这个被搬空了的、如同巨大棺材的房子,每一寸空气都让他感到窒息。他要出去,去市局,去调动他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他要亲自坐镇指挥中心,把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撕成碎片!
王建国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上那套笔挺的警监礼服,因为刚才的瘫倒和挣扎,已经变得皱巴巴,像一张揉搓过的废纸。他顾不上整理,踉踉跄跄地冲向别墅大门。
门是虚掩着的。
他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
晚间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湿气,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没有回头,沿着别墅区里那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
跑!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脚下的鹅卵石硌得他穿着薄底皮鞋的脚底板生疼,但他浑然不觉。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回到那个由他掌控的、熟悉的世界里去。
路灯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两旁的景观树影影绰绰,像是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怪。
他跑过一个拐角,前方就是小区的中央喷泉,再往前一百米,就是那个有着二十四小时安保亭的大门。
希望就在眼前。
王建国心中一喜,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可就在他绕过喷泉,准备做最后冲刺的时候,他整个人却猛地刹住了脚步,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面前,不是那个熟悉的、有着金色雕花的大门。
而是一栋熟悉的、门口感应灯还亮着的别墅。
是他自己的家。
那扇被他刚才亲手拉开的、虚掩着的门,正静静地对着他,像一个黑洞洞的、充满了嘲讽的嘴巴。
怎么回事?
王建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跑的,怎么会跑回来了?是喝多了?还是刚才跑得太急,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
他不信邪,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路。没错,中央喷泉就在那里,水声哗哗,一切正常。
他定了定神,再次迈开脚步,这一次,他没有跑,而是一步一步,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保安亭,强迫自己走直线。
十步,二十步,五十步……
他绕过喷泉,目不斜视。
然后,他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依旧是那栋别墅,那扇虚掩的门。
一股寒意,比刚才被抢劫一空时更加彻骨,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被困住了。
被困在了这个以他家为圆心,以中央喷泉为半径的、无形的牢笼里。
“有人吗!保安!张队长!”
王建国终于崩溃了,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他是这里的业主,保安亭的张队长是他亲自安排过来的退伍兵,对他忠心耿耿。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一定会立刻带人过来。
他的喊声在寂静的别墅区里传出很远,甚至能听到回音。
远处,一束手电筒的光柱晃了晃,接着,一辆巡逻电瓶车朝着他这个方向,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
来了!
王建国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朝着那辆车大喊:“这里!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