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天边泛出灰白。张定远趴在一块巨礁后,手按在冰冷的石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面前是横屿海岸线,礁石密布,海浪拍打岩壁,发出沉闷声响。
刘虎从北侧山脊摸回来,身上沾着碎雪和枯草。他蹲下,声音压得很低:“北坡没人守,但地上有脚印,新踩的。还有一截断箭,像是被人踩断的。”
张定远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沾了点地上的黑灰。布条边缘微微变色,他盯着看了两秒,收了起来。
“火药刚用过。”他说,“不超过两个时辰。”
刘虎皱眉:“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不一定。”张定远抬眼看向远处岛屿,“但他们怕我们来。”
两人沉默片刻。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远处海面出现两艘小船,一前一后巡弋。船头挂着灯笼,灯光一闪一灭,像是在传递信号。
刘虎低声说:“大人,现在强攻不行。他们防得紧,咱们人少,一露头就暴露。不如先退十里,等主力到再动手。”
张定远依旧看着岛。他的肩伤还在渗血,衣服贴在皮肉上,动一下就扯着疼。但他没去碰。
他想起戚继光的话:“敌越忙,心越虚。真有埋伏的人,反而不动声色。”
他又想起台州城破那天,百姓从废墟里爬出来,女人抱着孩子哭,老人跪在地上磕头。那一仗死了七个人,都是跟他一起挖地道的兄弟。
“我们现在走。”他说,“明天他们可能就换地方。到时候再找,更难。”
刘虎咬了咬牙:“可今晚潮急,礁石滑,下水危险。万一有人呛水出声……”
“所以要绑紧武器,口含木片。”张定远打断他,“每人之间隔五步,跟着前面的人走。我带头。”
“您肩上有伤!”
“正因为我带过兵,才更要走在前面。”张定远转头看他,“你信不信我?”
刘虎愣住。几秒后,他点头:“信。”
“那就听命令。”张定远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雪,“全队原地休整两个时辰。喂马,喝水,嚼干粮。子时三刻出发。”
刘虎应了一声,转身去通知队员。张定远没动。他从腰间取下一张纸,是刚才在指挥所外看到的地图草图。他对照着眼前地形,在纸上画了几道线,标出西北断崖的位置。
洋流方向、礁石间隙、退潮时间——这些都得算准。差一步,就是死路。
他把图折好塞进口袋,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半颗星。风向变了,从东北转为西北,正好能把声音吹向大海。
两名队员过来检查装备。张定远让他们把火铳卸下弹药,用油布包好背在背上。短刀绑在小腿外侧,绳索缠在腰间。每人拎了一块木片,放进嘴里试了试,确认不会掉落。
刘虎走过来,递上一碗热水。张定远摇头。
“你不喝?”刘虎问。
“喝了就得上厕所。”他说,“现在没时间停下。”
刘虎没再劝。他蹲下,开始检查自己的刀鞘。刀刃进出顺畅,没有卡顿。他又摸了摸绑腿,确认不会松脱。
队伍安静下来。有人靠在礁石上闭眼休息,有人小口啃干粮。马匹被牵到背风处,嘴套着笼头,防止嘶鸣。
张定远坐在一块平石上,手指轻轻敲着大腿。这是他在特种部队时养成的习惯——用节奏感保持清醒。每分钟六十下,不多不少。
一个年轻士兵爬过来,小声问:“将军,我们这次去,是不是要抓那个头目?”
“不是。”张定远说,“我们只查情况,不交战。看到什么记下来,活着回去才是任务完成。”
士兵点头,退回原位。
刘虎凑近:“您觉得他们在岛上藏了多少人?”
“不清楚。”张定远说,“但有火药,有地图,还有巡逻船。这不是临时据点,是准备长期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