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张定远抓住他手腕,“我们现在动手,只会让百姓遭殃。必须先摸清路线、人数、武器配置。等时机成熟,一击必杀。”
他们出城向南,沿着小路往东溪村走。越往前,空气里的焦味越重。不到十里,村庄已成废墟。屋舍倒塌,梁柱还在冒烟。田里横着几具尸体,衣服破烂,脸上沾满灰土。
张定远走近那对老少。老太太仰面倒地,双手仍护着孩子胸口。两人身上有多处刀伤,血已干涸。
他蹲下查看脚印。泥土上有马蹄印,深而整齐,是骑兵来回踩踏所致。另有零星靴印,指向村后小道。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张定远立即伏低,挥手让刘虎躲进草丛。五名倭寇骑马经过,手持长刀,腰挂火铳。一人回头看了眼废墟,冷笑一声,扬鞭离去。
直到马蹄声消失,他们才起身。
“这些人不是流寇。”张定远站直身体,“行动有顺序,撤退有掩护。他们有组织,有指挥。”
“你还忍?”刘虎红着眼,“我们三百人冲进去,一夜就能端了他们!”
“然后呢?”张定远看着他,“他们烧村,是因为有人反抗。如果我们强攻,他们就会拿百姓泄愤。我们要救的人,反而会死得更快。”
刘虎闭嘴,但拳头仍没松开。
张定远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凉,咽下去像压住心头火。他许久没说话,只盯着远处山影。
“你今晚回去。”他说,“调十名精锐,明日辰时,在破庙西坡接应我。”
“你要一个人去探?”
“我得再走一趟盐仓方向。白天不行,晚上才有机会。”
“我不走。”
“这是命令。”张定远看着他,“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兵。我不在的时候,这支队伍要有人能带。”
刘虎低头,终于点头。
两人原路返回。到城外营地,张定远没进主帐,只在边缘找了块岩石坐下。他拿出地图,对照今日所见,用炭笔标出东溪村、渡口、旧盐仓三点连线。中间一条小河贯穿,正是倭寇运货的最佳路径。
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武者之刃,不在杀多少敌,而在护多少人。”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练过刀,打过靶,也埋过战友。现在,它要用来救人。
他拔出腰间长剑,轻轻擦拭剑身。铁光映出他的脸,没有表情。
“这一剑,为无辜而出。”
夜风刮过,吹熄了旁边火堆的一角。他不动,继续看着地图。
刘虎站在不远处,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走入黑暗。
张定远独自坐着。远处潮州城一片漆黑,只有府衙窗口透出一点微光。他知道那灯下有人在写奏折,写着“援军已至”四个字。
他合上地图,放进怀里。
站起来,拍掉尘土,朝破庙方向走去。
月光照在地上,照出一道笔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