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内,时间在癸七长久的沉默中仿佛被拉长、凝固。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沉重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只有尘埃在破碎天窗漏下的稀疏光柱中,以近乎停滞的速度,无声地漂浮、旋转。瘫倒在地的阿檐,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仅存胸口的细微起伏,证明着生命的顽强。地底深处,那阵沉重的叹息过后,万籁归于一种更深沉的寂静,仿佛那个古老的存在,也敛去了所有声息,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癸七,这位星界的执法者,矗立在破碎的屏障入口处,如同一尊用最深色的蓝宝石与冰冷钢铁雕琢而成的雕像,静默得没有一丝生机。他帽檐下的两点星芒,不再剧烈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异常稳定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的状态,仿佛有两片微缩的宇宙,正在其内部无声地生灭、推演着不可知的变量。
他面前的数据光屏上,所有疯狂跳动的警告与乱码早已平息。屏幕被清理得一片空明,只在最核心的区域,流淌着几行剔除了所有冗余的、冰冷而关键的数据:
“目标个体:阿檐(原织网者学徒,编号734)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但趋于稳定。”
“异常能量场(暂命名‘情感共鸣场’)状态:结构濒临崩溃,但未消散。对‘定脉针’及‘遗忘场’干涉效果:持续存在,且趋向良性稳定。”
“关联异常点‘翰渊阁’能量读数:出现未知来源的正向滋养,稳定性显着提升。”
“综合评估:当前事态发展轨迹,与星界核心指令‘维持秩序’之最终目标,存在高度非逻辑性的……潜在一致性。”
最后一行结论,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表述。它没有给出确切的判定,而是指向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悖论般的可能性。
癸七的右手,那只曾数次抬起、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手臂,此刻静静地垂在身侧。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这个细微至极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某种巨大的、源于逻辑核心的心力。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凡人,扫过那片依旧在顽强维系着的、无形的残破织物,扫过那台被奇异平衡笼罩的沉默纺织机。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厂房厚重的墙壁与城市的喧嚣,再次投向了远方那家正被微妙变化浸润的旧书店。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的爆发。癸七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压碎了之前所有的犹豫与计算。
他抬起左手,并非指向任何目标,而是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姿态,轻轻在面前的虚空中一划。那面空白的数据光屏,随着他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过,其上所有的文字与图像瞬间消弭于无形,恢复了最初那种纯粹的、半透明的状态。
接着,他用同一只手的食指,精准而轻缓地点在了光屏的右下角。那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形同旧式打字机上退格键的符号,悄然亮起一瞬。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冰凌碎裂又似水滴落入玉盘的轻响,在死寂的厂房中幽幽回荡开来。
这声轻响,宛如一个隐秘仪式的终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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