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珂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扫过一小片阴影,那双素来带笑的美眸此刻亮得有些锐利,视线缓缓掠过林恒夏的脸。
从他微挑的眉梢,到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再到他放在餐布上、指节分明的手,每一处细节都像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徐玉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清晰,像是怕对方听不真切,又像是在给自己留几分余地,“林医生,真不愧是研究心理学的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人绕进去,让我不自觉就顺着你的思路走了。”
她说完,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着,目光却没从林恒夏脸上移开。
这话里有警惕,有不服气,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忌惮。
眼前这个男人太会观察了,仿佛能透过她脸上的表情,直抵她藏在心底的想法。
林恒夏闻言,低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混在餐厅里悠扬的钢琴曲里,却格外清晰。
他身体微微后靠,椅背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嗒”声,整个人显得放松又从容。
“徐小姐这话就见外了,”他看着徐玉珂,眼神坦诚得让人挑不出错,“我对您可没什么别的心思,更谈不上‘绕’。说白了,我刚才那些话,要是没戳中您心里的某个点,您也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有这么多想法。您现在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您其实已经动心了吗?”
最后那句“动心”,他说得格外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徐玉珂心里那潭看似平静的水。
她放在桌下的腿悄悄换了个姿势,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了些,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波动。
徐玉珂微眯起眼眸,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在林恒夏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林医生这话倒是没说错,不过您也别想太多,就算我心里有想法,也不会乱说话。有些事,不是随便能拿出来说的。”
她刻意加重了“乱说话”和“随便”这两个词,语气里的界限感很明显。
就像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无形的线,提醒林恒夏,有些话题不能再往下谈了。
林恒夏却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半眯起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徐玉珂脸上,那眼神专注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他没有立刻说话,餐厅里的钢琴曲刚好切换到一首舒缓的曲子,音符在空气里流淌,反倒让这片刻的沉默显得有些凝重。
“我猜。”林恒夏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种笃定的语气,“徐小姐顾忌的那个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他顿了顿,指尖在餐布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梳理思路,“其实江城这地方,说大也大,大到藏得住各种各样的人;说小也小,小到真正能让您这么顾忌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而在这些人里,真的想对山晴下手的,恐怕就更少了。”
他说到“山晴”时,目光微微一沉,那瞬间的严肃让徐玉珂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底的那丝不安。
她知道,林恒夏已经快要摸到核心了。
就在徐玉珂琢磨着该怎么岔开话题时,林恒夏又开口了,这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恍然大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不对!或许那个人根本不是真的想找山晴的麻烦,他就是故意给山晴制造点小麻烦,等着在关键时候跳出来解决问题,好显示自己有多厉害。”林恒夏开口道。
这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徐玉珂心里某个藏得很深的角落。
她脸上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微微抿紧,眼神也有些飘忽。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前这个男人是心理医生,最擅长捕捉这种细微的情绪变化。
徐玉珂端起咖啡杯,用杯沿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轻轻吹了吹杯里的热气,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林医生这话说得可真够玄乎的,我都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刻意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还扯出了一丝淡漠的笑,眼神也故意移向了窗外,仿佛对林恒夏的话毫无兴趣。
可她没注意到,自己捏着杯柄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
林恒夏倒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他依旧看着徐玉珂,目光像是能穿透她刻意伪装的平静。
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轻轻碰了碰盘子里的牛排,发出清脆的“叮”声。
“是李博文,对吧?”林恒夏笃定道。
短短五个字,像颗炸雷,在徐玉珂耳边炸开。
她拿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晃,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洁白的餐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看向窗外的目光瞬间转了回来,直直地盯着林恒夏,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他怎么会知道?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徐玉珂的心跳瞬间加速,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胸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下意识地想掩饰自己的情绪,立刻低下头,用纸巾去擦餐布上的咖啡渍,手指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擦了好几下都没擦干净。
可已经晚了。
就在她瞳孔收缩、呼吸一滞的那一瞬间,林恒夏已经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真实情绪。
震惊、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是一种被人戳穿秘密时,无法掩饰的本能反应。
林恒夏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严肃。
他放下刀叉,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冷得像冰,落在徐玉珂身上,语气也冷得让人打颤,“果然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我看他真是活腻了,敢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聪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整个餐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餐厅里的钢琴曲还在继续,可徐玉珂却觉得那音乐变得格外刺耳,吵得她心烦意乱。
徐玉珂猛地抬起头,秀眉紧紧蹙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慌乱和警惕。
她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带着一丝急切:“林医生,你可别乱说!今天我什么都没跟你说,我们之间也没聊过这些!你们俩的恩怨是你们自己的事,别把我扯进去。”
她顿了顿,像是怕林恒夏不信,又急忙补充道:“之前我虽然对席思嘉和章璟雯说过几句重话,敲打过她们,但我可没真的对她们做什么,跟李博文的事更是没关系!”
她越说越急,语速也快了不少,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像是在强调自己的清白。
此刻的徐玉珂,完全没了之前的从容淡定,眼底的害怕几乎要溢出来。
她是真的怕了。
难怪计悦可那个在江城女子监狱里说一不二的前监狱长,提起林恒夏时会那么忌惮。
以前她还觉得是计悦可太谨慎,可现在她才明白,面对林恒夏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就像个会读心术的魔术师,不需要你说什么,只凭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把你藏在心底的想法扒得一干二净。
自己今天明明什么都没透露,甚至还刻意回避了所有敏感话题,可林恒夏还是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了她的伪装,精准地找到了核心。
徐玉珂这才后知后觉地庆幸。
幸好自己之前果断选择了急流勇退,没有真的卷进这些是非里,不然现在恐怕早就泥足深陷,无法脱身了。
林恒夏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脸上的冷意渐渐褪去,又露出了之前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随意地扫过徐玉珂,语气也缓和了些,“徐小姐,别这么紧张。我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更不会故意把你扯进来。”
他顿了顿,话锋却突然一转,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深意,“不过,我也不能保证,您就能完全置身事外。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
徐玉珂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刚刚才平复下去的怒火又冒了上来。
她盯着林恒夏,眼神里满是不满和警惕,“林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故意把我逼到你们的对立面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质问,还有一丝委屈。
她明明已经尽量避开这些事了,为什么林恒夏还要这么说?
难道真的要把她逼得无路可退吗?
林恒夏低笑了一声,拿起刀叉,轻轻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他似乎并不着急回答徐玉珂的问题,直到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慢悠悠地开口,“徐小姐,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变得认真了些,“李家在京城的确有点势力,这点我承认。但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家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正在走下坡路。他们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不择手段地想把李锦程推上去,好保住李家那点所谓的荣光。”
林恒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一种笃定的自信,“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们这点心思,根本不可能实现。”
徐玉珂闻言,美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异色。
惊讶、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林恒夏,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鄙夷,还有一丝不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想对李家动手?”
在她看来,林恒夏虽然有点本事,可李家毕竟是在京城立足多年的大家族,就算现在走了下坡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