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不大,却仿佛直接敲在人的灵魂深处。
刹那间,远在玄天大陆极南之地,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村落里。
一名满头银发、正在缝补旧衣的年迈村妇,身体猛然一僵。
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唤醒了尘封万年的记忆,疯了一般冲回屋内,从枕头下掏出一个早已看不出原样的破布娃娃,死死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娘……娘!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那座隐秘山谷的孤坟前。
正跪地痛哭的披麻戴孝之人,肩头剧烈一颤。
他手中那支即将点燃的幽绿黑烛,竟无风自灭!
归墟台上,夜玄寂始终伫立在边缘,深邃的目光穿透虚空,遥望着北方的山谷。
他忽然抬起手,竟以锋利无匹的劫烬剑,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滴混杂着金色始祖残焰与幽冥鬼力的诡异血液,滴落在他脚下的涅盘树根之上。
嗡——
整棵涅盘神树剧烈震颤,树身之上,一朵从未有过的、半边漆黑如墨、半边灿金如阳的奇花,缓缓绽放。
花瓣光影流转,竟清晰地映出了那个跪坟者的侧脸——苍老、枯槁,布满泪痕,正是当年参与放逐凤栖梧的十位核心族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在凤栖梧坠入归墟之后,当场疯癫、此后万年如一日守在此地,以无尽痛苦赎罪的老祭司!
“你不是装睡……”夜玄寂望着花中倒影,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是真的痛。可你越痛,他们,就越安全。”
凤栖梧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
她缓缓摊开那本从凤家藏书阁取回的《凤族实录稿》残卷,翻至最后一页。
那一页的末尾,有一行用血写下的小字,笔迹癫狂:
“吾虽负天下,却不愿天下人负我。”
这是当年背叛她的后人,为自己的行为写下的注脚。
凤栖梧指尖燃起一缕细微的金色火焰。
她没有烧毁这罪证,而是将火焰轻轻点在了那个“负”字之上。
嗤啦一声,唯有那一个字,化为飞灰。
“吾虽负天下,却不愿天下人——我。”
她合上书卷,清冷的声音传遍归墟台,并通过阵法,响彻整个凤家领地,乃至更远的地方。
“传我法令:今夜子时,玄天大陆之上,凡曾受我凤栖梧恩惠者,无论人、妖、灵、鬼,若还愿记我之名,请于窗前,为我点一盏白灯。”
“若觉我万年前便该身陨道消,我之归来乃是祸患,便请闭门熄烛。”
“我不罚,也不问。”
此令一出,举世哗然!
这不是审判,这是诛心!
她要让这天地万灵,用一盏灯,来为她万年前的功过,做出自己的选择!
夜,渐深。
子时将至,整个玄天大陆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而后,从凤家领地开始,第一盏白色的灯笼被挂起。
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如星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
一座曾被凤栖梧以神血净化过瘟疫的古城,一夜之间,万家灯火,尽皆为白!
一条曾被她从魔龙口中救下的江河,两岸渔村的灯火连绵不绝,将江面映照得亮如白昼!
归墟台上,众人遥望大陆,只见那一片片亮起的白色灯海,汇聚成璀璨的银河,竟有八成疆域,为她点亮了长夜!
而在那座隐秘的山谷孤坟前,老祭司颤抖着双手,看着眼前这最后一支代表“罪与罚”的黑烛,眼中满是挣扎。
他张开口,似乎想将它吹灭。
可就在此时,他的头顶,一盏小小的、纯金色的灯盏,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悬于虚空,光芒温暖,宛如朝阳。
老祭司仰头望着那盏金灯,浑浊的老泪瞬间决堤。
他再也抑制不住,仰面朝天,发出杜鹃泣血般的嘶吼:
“我骗了你一万年……我一直在骗自己……可我不能停啊!契约要我活着,要我痛着,要我永远记得……你是那个该死的恶人啊!”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之上,一道细细的血痕凭空浮现,并迅速加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不让他再说下去!
也就在这一刻,归墟戒最深处,那座始终笼罩在星光下的观星小楼内。
一直为南宫玥提供庇护的魂体,在那无尽的昏迷与梦境之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中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