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唇语,像一道来自幽冥的惊雷,在柳青璃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她几乎是本能地扣住南宫玥的手腕,一缕精纯的乙木灵气如涓涓细流探入其经脉。
然而,指尖传来的反馈却让她浑身一僵。
南宫玥的脉搏,微弱、紊乱,却遵循着一种诡异而固定的节律。
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与千里之外某个正在凋零的生命同频共振。
那搏动的节奏,与方才花影中老祭司濒死抽搐的频率,分毫不差!
“活祭……情绪活祭……”柳青璃喃喃自语,医者的敏锐让她瞬间抓住了一丝骇人的联系,“老祭司的痛苦,在滋养着什么东西……而南宫玥的昏迷,是在被动地感知这种滋养过程!”
她猛然松手,脑中电光石火。
“不对!”她高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主上设白灯令,是为了引蛇出洞,逼迫那些心中有愧的后裔动摇。可如果动摇的代价就是死亡,那岂不是等于帮敌人清理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
她不再迟疑,指尖凌空急点,迅速调出凤家藏书阁内同步至归墟戒的电子谱牒,目标锁定——近三十年凤家族谱与元老名录!
一行行名字,一列列生卒年月,在她眼前飞速划过。
很快,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浮现出来!
自二十九年前起,每年的“凤栖梧陨落祭日”前后,凤家必有一名曾位高权重、且参与过当年那场最终决议的元老级人物暴毙!
无一例外!
而他们的死状,被族中记载为“心魔反噬,走火入魔”,但卷宗末尾不起眼的附注却清晰地描述着:七窍溢血,喉骨尽碎,状若被人活活扼杀!
“这不是心魔,是灭口!”柳青璃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她霍然转身,望向众人,“这是一份‘共罪契约’!一份以所有背叛者的性命为抵押的血腥契约!它像一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谁敢动摇,谁敢忏悔,谁就会被立刻抹去!”
“抹去,并篡改。”
阿骨打沉声补充,他黝黑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憨厚,只剩下凝重。
他伸手在归墟台那光滑如镜的地面上一抹,地气翻涌,竟汇聚成一方浅浅的镜面水池。
“这是我族秘术‘遗言回响阵’的逆推法门。”他解释道,随手抓起被夜玄寂带回来的、属于老祭司坟前的那只香炉,将其中的灰烬尽数撒入水中。
水波激烈荡漾,灰烬沉浮间,一幕幕断续的画面扭曲着浮现。
那是在一间密室内,一名须发皆白、行将就木的凤家长老,正抓着一支沾满鲜血的笔,挣扎着在墙上写字。
他的眼中满是悔恨与解脱,笔下歪歪扭扭地写出四个字:“她是无辜……”
然而,就在“辜”字的最后一笔即将落下之际,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下一瞬,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整个人向后倒去,墙上的血字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自动扭曲、重组!
最终,墙上定格的,是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吾罪当诛”!
“它……它还会篡改遗言!”宋惊鸿倒吸一口凉气。
阿骨打点了点头,脸色愈发难看:“契约的力量渗透了他们的神魂与气血。在他们死亡的瞬间,契约会接管一切,将所有试图吐露的真相,全部扭曲成自我定罪的忏悔!如此一来,在后人眼中,这些背叛者至死都认为自己有罪,从而反向证明了主上当年的‘罪行’是确凿无疑的!好一个恶毒的闭环!”
千里之外,夜风呜咽。
夜玄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归墟台,如一道融入黑暗的鬼魅,潜行至老祭司坟域外围百里的一处山巅。
他没有靠近,更没有现身。
他只是盘膝而坐,将那柄凶名赫赫的劫烬剑横于膝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而诡谲的幽冥符文。
符文没入剑身,整柄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道无形无质的结界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将方圆百里彻底笼罩。
“亡语结界。”他低声自语,幽蓝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情绪,“契约之力篡改的是魂与血,我便在魂飞魄散之前,截下那最后一缕‘言’。”
他静静等待着。
如他所料,白灯令的诛心之效,远比想象中更为猛烈。
就在当夜,凤家另一处隐秘的庄园密室中,第三位心神动摇的元老咳血濒死。
他蜷缩在地上,眼中满是恐惧与不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自语:“……明凰……是替身……那枚玉佩……是陷阱……他要的不是权力……他要始祖……彻底……消失……”
话音落地的瞬间,一股阴冷暴虐的力量自他体内爆发,欲要绞碎他的神魂,篡改这最后的遗言。
然而,就在这力量发作的前一刹那,一道微不可察的剑鸣自虚空中响起。
那段破碎的临终之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捞起,瞬间被抽离此地,封存于千里之外的劫烬剑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