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从那死寂灰败的梦境中惊醒时,窗外天光乍亮,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她猛地坐起,心有余悸地望向窗外那棵顶天立地的涅盘神树。
神树依旧,沐浴在晨曦的金辉中,神圣而祥和。
可那梦中漆黑树影里站起的第二个“凤栖梧”,那抹冰冷诡异的微笑,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然而,不等她将这不祥的预感上报,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凤家清晨的宁静!
“啊——!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负责洒扫的凤家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内院,面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向祖陵的方向。
宋惊鸿与柳青璃等人闻讯,身形一晃便已出现在祖陵门前的广场上。
只一眼,饶是他们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庄严肃穆的广场中央,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座……迎亲花轿。
那轿子通体由森森白骨雕琢而成,每一根骨头都打磨得莹白剔透,在晨光下泛着死寂的光。
轿身之上,雕刻着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仿佛有万千怨魂被禁锢其中,无声哀嚎。
轿顶之上,更是悬着一块由整块魂玉雕琢而成的玉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行血色大字,刺目惊心:
“恭贺始祖凤栖梧与虚妄道君缔结神缘,永镇归墟!”
更令人发指的是,轿子周围,竟跪着整整三百名唇红齿白的童男童女。
他们神情麻木,双目空洞,每个人的后颈都连着一根细如发丝、若隐若现的黑线,那正是恶毒无比的“牵魂丝”。
在无形力量的操控下,他们正用稚嫩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齐声唱诵着一首荒诞诡异的婚谣:
“一拜天地,魂归虚妄;二拜高堂,身锁神疆。夫妻对拜,凤栖梧桐,道君为皇……”
那歌声毫无情感,却带着一种扭曲的韵律,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听得人心烦意乱,几欲作呕。
“混账东西!安敢如此羞辱我凤家始祖!”宋惊鸿勃然大怒,眼中杀意沸腾如海。
他掌中已现出追魂刃,周身煞气暴涨,便要将这些被操控的傀儡连同那座白骨邪轿一同屠尽。
“等等。”
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凤栖梧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众人身后,她身着一袭简单的素白长裙,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惊世骇俗的挑衅,不过是孩童的一场闹剧。
她目光扫过那三百名童男童女,又落在那刺眼的玉匾之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
“让他们唱完。”她悠悠道,“我倒要听听,这普天之下,是谁这么有胆子,敢给我的姻缘批八字。”
始祖的威严,便是如此。
任你阴谋诡计,惊涛骇浪,在她眼中,皆是土鸡瓦狗,不值一哂。
宋惊鸿强压下心头怒火,躬身退至一旁,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已死死锁定了虚空中的某个方位,仿佛要将那幕后黑手从无尽空间中揪出来,碎尸万段。
婚谣唱了足足一炷香才停歇。
凤栖梧这才迈开莲步,缓步走向那座白骨邪轿。
随轿而来的,还有数十口同样由白骨打造的箱子,显然是所谓的“聘礼”。
“阿骨打。”
“属下在!”一直隐匿于地下的阿骨打破土而出,雄壮的身躯带着厚重的土系神力。
“查验聘礼。”
“是!”
阿骨打领命,大步上前,他没有用手去碰,而是直接引动大地之力,将一口骨箱凌空托起,以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箱盖开启,里面并非什么天材地宝,而是一枚由无数发丝纠缠编织而成的“同心结”。
那发丝漆黑如墨,却泛着幽怨的冷光,正是从无数枉死女子的怨魂中抽离出的魂发!
阿骨打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瞬间凝重起来。
他从归墟戒中取出一块“问心石”,轻轻靠近那枚同心结。
“嗡——”
问心石剧烈震动,其上竟浮现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逆伦咒”!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向凤栖梧禀报,声音因压抑着怒火而显得格外低沉:“老祖,这不是聘礼,是诅咒!此结内藏‘逆伦咒’,一旦您……或凤家任何人接受,此咒便会发动,扭曲血脉深处的认知。届时,所有凤家后裔都会将真正的敌人视作至亲,将真正的血脉认作仇寇!这不是求亲,这是想让您亲手毁掉自己的根基!”
“呵。”凤栖梧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眼中尽是蔑视,“谁给他的脸?”
与此同时,引梦阁内,南宫玥也并未闲着。
她以自身心血为引,强行推演这桩“婚事”背后的命格流向。
星盘之上,原本属于凤栖梧那颗璀璨夺目的帝星周围,竟凭空多出无数条虚幻的黑线,如蛛网般将她与另一颗代表着“虚妄”的灾星强行纠缠在一起。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桩荒诞的“婚事”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玄天大陆。
她看到,在遥远的其他小世界里,这则消息正以燎原之势疯狂传播,并已引发了可怕的连锁反应。
有依附于神界的宗门,竟公开宣布改换门庭,奉“虚妄道君”为新神;有凡人国度,正在焚烧记载着凤族传说的古籍,将史书易帜;更有无数不明真相的年轻修士,将仿制的黑丝同心结当作潮流饰物佩戴,以示对这桩“神缘”的归顺与向往!
南宫玥面色苍白,快步来到凤栖梧身边,低声急道:“老祖,这不仅是诅咒,更是一场席卷万界的‘定义’之战!他们在用‘婚姻’这个名头,强行定义您的归属!要么,您成为他们的‘新娘’,归于虚妄;要么,您就是背弃神缘、忤逆天命的叛神!无论您接不接受,他们都已经将脏水泼了过来!”
柳青璃听得心急如焚,她掌管家族礼制,最是明白名声的重要性。
她忧心忡忡地劝说道:“老祖,如今谣言四起,不如……我们公开回应,澄清您与……与夜尊的关系,如此一来,至少能让外界明白您心有所属,这桩婚事便不攻自破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恰好从不远处经过。
夜玄寂本是感应到此地邪气冲天才过来查看,却正好听见了柳青璃最后那句话。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