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喙刀,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刀柄的冰冷顺着掌心一路蔓延至心脏,刀身上那道流淌的血色煞气,此刻如墨汁滴入清水,在她周遭晕染开来,让空气都凝滞如铁。
夜玄寂深邃的目光落在刀上,无声地向后退了半步,不是畏惧,而是为她留出绝对的空间。
他能感觉到,这把刀与凤栖梧的神魂正在进行一种暴戾而古老的共鸣,像是一头被囚禁万年的凶兽,终于嗅到了主人的气息。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祖祠的沉闷。
所有人猛然回头,只见南宫玥毫无征兆地瘫倒在地,浑身剧烈抽搐,双目翻白,瞳孔涣散,仿佛灵魂被拖入了某个无间地狱。
“玥儿!”柳青璃惊呼一声,想上前搀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南宫玥的身体周围,浮现出无数扭曲破碎的光影,那正是她失控的预知梦境碎片。
众人骇然看到,在那光影之中,一幕幕惨剧正在飞速上演——
一个身披重甲、面容与三位神尊有七分相似的将军,在一座孤城下万箭穿心,他死前最后望向天空的眼神,充满了不甘与悔恨;一个悬壶济世、被尊为“小医仙”的女子,在瘟疫爆发的村落里,刚刚研制出解药,却被人从背后捅穿了心脏,毒杀于药炉前,她倒下时,怀里紧紧护着的那一卷药方,化为飞灰;一个醉心问道的苦修士,在即将突破的关头,被最信任的道侣引入绝地,神魂俱灭……
一世又一世,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轮回,每一个身份,都是以悲剧收场。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们每次死亡的瞬间,都有一缕漆黑的雾气从他们消散的身体中被强行抽出,卷走他们临终前最浓烈的那一抹“悔恨”与“遗憾”,而后遁入虚空!
“不……不是的……”南宫玥猛地睁开眼,七窍中流淌出淡金色的法则之血,她死死抓住地面,指甲崩裂,泣血般地嘶吼道:“那不是天罚!他们在吃……他们在吃记忆!用哥哥们的‘悔恨’,去喂养那个高高在上的‘律尊’!”
记忆屠宰场!
这五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我来印证!”阿骨打脸色铁青,他当机立断,猛地一跺脚,一尊古朴的青铜小鼎自他脚下破土而出,正是凤家祖脉至宝“祖脉铜鼎”。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口中念念有词:“地脉为根,阴泉为镜,追本溯源,显!”
嗡——!
铜鼎轰然震颤,鼎口喷出一道幽暗的光幕,投映在半空中。
光幕之中,一条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本应归于天地循环的“忆脉暗流”清晰可见。
然而此刻,这条象征着众生记忆轮回的浩瀚长河,却被一道横贯虚空的金色锁链硬生生截断!
所有属于凤栖梧三位兄长轮回中的记忆碎片,无论善恶,无论悲喜,全都被那金色锁链强行筛选、剥离,最终只剩下最纯粹的“悔恨”与“不甘”,被锁链源源不断地抽取,流向一个凡人视界无法触及的未知高处!
“错不了……”阿骨打的声音都在发颤,脸色煞白如纸,“天罚的力量来源……不是来自公正的天道,而是从这亿万年间,所有被强行制造、抹除的‘遗憾’里,榨取出的怨力!”
“唤魂!”柳青璃双目赤红,再不迟疑。
她双手结印,七盏巴掌大小、灯芯呈莲花状的古灯凭空出现,环绕在她身周。
此乃凤族秘术,“唤魂灯祭”!
她一口精血喷在七盏灯上,厉声喝道:“以我凤族首席祭司之名,感召先祖英灵,归来!”
然而,那七盏本应燃起金色火焰的唤魂灯,却在瞬间尽数逆燃,幽蓝色的火焰倒卷而下,非但没有感召来任何气息,反而在每一朵火焰的中心,浮现出同一幅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
三道顶天立地的金色虚影,被分别囚禁在三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囚笼之中。
囚笼的四壁,环绕着无数米粒大小、通体金色的符文甲虫,它们正疯狂地啃食着从三道虚影脑后飘出的一根根记忆丝线!
每被啃食一根,虚影便会痛苦地颤抖一下,气息也随之衰弱一分。
他们正在被一点点地吃干净!
“噗!”柳青璃如遭重击,再次喷出一口血雾,她不顾伤势,用最后的力气以血画符,加持在灯火之上,嘶声道:“老祖!他们的记忆正在被彻底抹除!再晚一步,他们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彻底变成没有过往、只剩下‘悔恨’这种情绪的能量燃料!”
“岂有此理!”宋惊鸿目眦欲裂,他“呛”地一声拔出战剑,剑指苍穹,怒吼道:“老祖!请准我率战魂营,强攻天穹裂缝!我等就算是死,也要为三位神尊撕开一道口子!”
“不必。”
凤栖梧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
她抬手,轻轻按下了宋惊鸿高举的剑。
她凝视着手中那柄沉寂的断喙刀,眼底深处,那片万古不化的冰原,终于开始崩裂。
“他们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怕的不是我动手。”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怕我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