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往前走,遇见了挎着篮子去摘菜的大娘。大娘见她这般模样,手里的篮子险些掉在地上,张悦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大娘,下月俺要结婚了,俺男人对我可好哩,他说要给我买好多好多糖,您一定要来我家吃啊。”
大娘看着她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婚纱,看着她那双空洞却又带着一丝憧憬的眼睛,鼻头一酸,连忙转过头去,抬手抹了抹眼角,哽咽着应了一声:“好,好,大娘一定去。”
张悦像是没看出大娘的异样,松开手,又颠颠地往前走。她的身影在薄雾里忽明忽暗,那件洁白的婚纱,在灰扑扑的土路上显得格外扎眼。她逢人便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下月俺要结婚了,俺男人对我可好,下月来接我,来我家吃糖……”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薄雾散去,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看着穿着婚纱的张悦,看着她咧着嘴笑的模样,心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有人偷偷抹眼泪,说这闺女是被那些闲言碎语逼疯了;有人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住地叹气;还有些当初嚼过舌根的人,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低着头,一言不发。
忽然,一阵风刮了起来。风不大,却带着秋日的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了起来。张悦的婚纱裙摆被风吹得扬了起来,她伸手去抓,嘴里还在念叨着:“俺男人说,风大的时候,他会牵着我的手……”
风越刮越急,吹乱了她的头发,吹得她的身子微微摇晃。街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悄悄流下了眼泪。那眼泪里,有心疼,有愧疚,有惋惜,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村口的老槐树下,张悦的爹还蹲在那里。他手里攥着那杆老烟斗,烟丝已经燃尽了,却还在吧嗒吧嗒地抽着。他望着女儿穿着婚纱远去的方向,望着那抹在风中飘摇的白色,浑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一滴滴地砸在脚下的泥土里。
风还在刮着,张悦的声音顺着风飘了很远很远:“下月俺要结婚了,俺男人对我可好……来我家吃糖啊……”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着,听得人心头发紧。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和那淡淡的烟雾交织在一起,笼罩着这个宁静又心酸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