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邀请函烫着金边,躺在紫檀木梳妆台上,和那套奶白色蕾丝内衣摆在一起,像一对无声的嘲讽。邀请函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着“特邀王总携女伴莅临”,那“女伴”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着李金凤的眼睛。
李金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致的妆容,昂贵的首饰,一身量身定制的酒红色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珍珠,走动时摇曳生辉,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可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却怎么也遮不住,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藏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胖子推门进来时,带来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呛得金凤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绕到金凤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看着镜子里的人,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不错,这身打扮,今晚肯定能艳压全场。”
金凤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厉害。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胖子,看着他那张被金钱和权力滋养得油光满面的脸。她知道,今晚的晚宴,不是让她去艳压全场的,而是让她去当一件“贡品”,一件用来讨好权贵、换取利益的贡品。
私人会所的那盘棋,早已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胖子待她的好,送她的珠宝首饰,给她的锦衣玉食,不过是在精心打磨一件“贡品”。他给她买昂贵的衣服,是为了让这件贡品看起来光鲜亮丽;他给她戴璀璨的首饰,是为了给这件贡品增添价值;而那套精致的奶白色蕾丝内衣,就是给这件贡品镀上的最后一层光,让她能在今晚的“正主”面前,显得更加“诱人”。
车子驶入半山腰的独栋别墅时,夜色已经深沉。别墅隐在浓密的树林里,灯火通明,像一座矗立在黑暗中的城堡。庭院里停满了豪车,宝马、奔驰、劳斯莱斯,一辆比一辆奢华,穿着燕尾服和晚礼服的男男女女,像穿梭的蝴蝶,在花园里谈笑风生,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胖子牵着金凤的手,走进别墅的大门。他的掌心温热潮湿,带着一丝紧张,也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兴奋。金凤的手却冰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玉石。别墅的客厅宽敞得惊人,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天花板垂落,光芒万丈,照亮了整个大厅。客厅中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太师椅上,穿着一身唐装,手里把玩着一只碧绿的玉扳指,神情倨傲。周围围满了人,个个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老者不快。
胖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勤,握着金凤的手也紧了几分,他凑到金凤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嘱咐:“待会儿见了刘董,机灵点,多笑少说,别乱说话。”刘董两个字,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金凤的心上。她知道,这位刘董,就是今晚的“正主”,是胖子费尽心思想要巴结的大人物,而她,就是胖子献给刘董的“贡品”。
走到太师椅前,胖子松开她的手,微微躬身,腰弯得恰到好处,语气里满是恭敬:“刘董,好久不见,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刘董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金凤身上,像扫描仪一样,从上到下,一寸寸地打量着她。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审视和评估,像在看一件摆在货架上的商品,挑剔着她的容貌、身段,计算着她的价值。金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尖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老王啊,你这眼光,倒是越来越毒了。”刘董笑了笑,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苍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在金凤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满意地点了点头。
胖子笑得更欢了,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刘董喜欢就好。金凤,还不快给刘董问好。”
金凤攥紧了裙摆,指尖泛白,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一句细若蚊蚋的话:“刘董,您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她自己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咚咚”的,像要跳出胸腔。
刘董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佣人上茶。胖子识趣地退到一旁,和其他人攀谈起来,留下金凤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她像一尊被摆上台的雕像,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首饰,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着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
晚宴开始后,刘董指名让金凤坐在他身边。那张长长的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精致的餐具和鲜花,菜品一道道端上来,都是金凤叫不出名字的珍馐美味。席间,刘董不停给金凤夹菜,筷子在盘子里翻拣着,把最嫩的肉、最新鲜的菜夹到她的碗里,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问她多大年纪,喜欢什么,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目光里的贪婪,像毒蛇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
周围的人投来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那些女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鄙夷,仿佛在说“不过是个靠男人上位的货色”;那些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像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人把玩的物件。金凤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逼着自己吃下那些精致的菜肴,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笑得嘴角发酸。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不能失态,她是胖子献给刘董的贡品,必须要让“主人”满意,才能换来胖子想要的利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厢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刘董端起酒杯,凑到金凤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暧昧的意味:“小姑娘,跟了老王,委屈你了。”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让她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金凤的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酒杯险些滑落,酒液溅在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抬起头,对上刘董的目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欲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想说不委屈,想说自己心甘情愿,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的手掌粗糙,带着老人特有的褶皱和斑点,触感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让她浑身发麻。她想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动弹不得。
晚宴散场时,胖子走过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凑到金凤耳边,语气带着几分炫耀:“搞定了,刘董答应把城西的那块地给我了。”
城西的那块地,价值上亿,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拿到的肥肉。金凤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原来,她的价值,就是一块地皮。她的身体,她的尊严,她的一切,都成了换取这块地皮的筹码。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胖子还在哼着小曲,心情极好,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满意。金凤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树影婆娑,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换来的。
她想起李家坳的那些日子,想起付国华给她买的那套廉价蕾丝内衣。那套内衣是粉色的,花边磨得有些毛边,却花了付国华半个月的工钱。他买回来时,红着脸塞给她,说:“看你喜欢,就买了。”那时的她,穿着那套内衣,心里满是甜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想起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想起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她的手指,想起孩子趴在她怀里撒娇的模样。那时的她,虽然清贫,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尊严。
而现在,她穿着精致的华服,戴着昂贵的首饰,住着宽敞的公寓,却成了一件没有灵魂的贡品,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商品。
回到公寓,金凤脱下那件酒红色长裙,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裙子上的珍珠散落了几颗,滚到角落里,像她破碎的梦。她又看到了衣柜里的那套蕾丝内衣,奶白色的蕾丝在灯光下闪着光,精致得晃眼,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永世不得超生。
她缓缓蹲下身,抱着膝盖,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哭声压抑而绝望,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眼泪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她知道,从她踏进这场晚宴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沦为了别人的贡品,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窗外的月光,冷得像霜,照在她蜷缩的背影上,映出一片绝望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