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把手抽回来,胸口一闷,像被人拿铁钳生生夹住,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眼前白光炸开,又瞬间熄灭,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像是刚从一台烧坏的投影仪里被人拽出来。宝盒的壳子还贴在心口,发烫,烫得后背一激灵,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爬。
不是梦。
周明远回来了。
那个三年前该在数据风暴里烧成灰的疯子,那个亲手把我爸推下意识断崖的叛徒——他回来了。不是投影,不是残影,是实打实的肉身入侵,带着恶意代码和机械神经。我甚至能闻到那股味儿——铁锈混着薄荷糖,他当年嚼的牌子,一点没变。
我撑着膝盖,一寸一寸把自己从废墟里拔起来。腿软得像煮过头的挂面,骨头缝里都在抗议。可我知道,现在不是瘫着的时候。我爸的字还在脑子里晃:“心在旧市,勿忘回声。”那歪歪扭扭的笔画,跟小时候他写在便利贴上的“记得带伞”一模一样。那会儿我嫌他啰嗦,现在却恨不得把每一张纸都刻进骨头里。
旧市场。
我咬了下舌尖,疼。真疼。不是数据流,不是幻觉。这世界还没烂到让我活在循环里。手伸进兜里摸了摸,小齿轮#1\/3还在,边缘的二进制码硌着指尖。这玩意儿能开路,也能当护身符——苏小雨t恤上就印着同款,她要是知道自己的潮牌成了通关密钥,怕是要尖叫三分钟。想到她那张总爱翻白眼的脸,我差点笑出声,又硬生生咽回去——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
我一步步蹭向那道通往人间的裂隙。空气像老空调吹出的风,铁锈味混着烧焦电线的糊味。裂隙边上挂着几缕数据丝,粉红一闪,像宝盒在打嗝。它每闪一次,我胸口就抽一下,像有根线连着心脏。这破盒子从我爸传到我手里,裂了三回,修了五次,可它就是死不掉,跟我爸一个脾气。
旧市场比我记得的还烂。
铁皮屋顶塌了一半,摊位东倒西歪。烤红薯的大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具黑影傀儡,穿着西装像电线杆子,脑袋能360度转,眼睛是两颗红灯泡。它们脚底下连着地底暗线,走一步“滋”一声,像老式打印机开机。我认得这套系统——周明远的“影傀儡计划”,拿人类意识残片当燃料,把活人变成行尸走肉的中继站。当年他拿流浪汉试手,现在轮到整个旧市。
我贴着墙根往前蹭,心跳快得像在跳广场舞。刚复制的“心灵操控”还在,但用一次耗一次神。刚才在意识空间里拼死打代码战,脑子现在像被榨干的柠檬皮,酸得发苦。得省着用,这玩意儿不是无限流量。
钟楼在市场最里头,指针早没了,只剩个锈铁架子。可现在,塔顶亮着幽蓝的光,一圈圈玫瑰状荆棘缠上去,每根刺连着导管,往里灌黑紫色的能量流。那不是电,是毒——数据层面的神经毒素,专攻意识防火墙。我爸说过,真正要命的武器,从来不是枪炮,是让人忘了自己是谁的东西。
机械心脏,就在那儿。
我蹲在废车后头,掏出宝盒残壳。轻得像片塑料,一碰就嗡嗡震,像是在说:“别怕,姐还在。”我盯着那道裂纹,想起我爸最后一次调试它时的样子。他坐在实验室那把破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眼镜滑到鼻尖,嘴里叼着半截铅笔。他说:“小满,这盒子不万能,它只放大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要是心里是恨,它就成刀;要是心里是爱……它能点亮整座城。”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灵操控”塞进最近的傀儡脑袋。不是强控,是撒谎——让它以为我是段无害数据流,编号3243,苏小雨的暗号。这串代码是她偷偷塞给我的,说“防最坏的情况”。我那时笑她中二,现在却当救命稻草。傀儡红灯眨了两下,脑袋歪了歪,真让我从它裤腿底下钻过去了。我屏住呼吸,膝盖蹭过碎玻璃,疼得抽气,不敢出声。
钟楼底层堆满报废电器——电饭煲、微波炉、还有台老式卡拉ok机,屏幕上还卡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爸最爱这首歌,每次我妈加班晚归,他就放,声音开得震天响。我踩过一堆电线,摸到楼梯口。台阶上全是黑色符文,像沥青画的符咒,一碰就烫。周明远的“意识封锁阵”,专防人靠近核心。他总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明明一枪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得像行为艺术。
我掏出宝盒残壳,对准符文,低声说:“回溯,回溯,给我滚回出厂设置!”
粉光一闪,符文像被橡皮擦抹过,一片片灭了。宝盒震得我手麻,差点脱手。这功能跟重启路由器似的,好用但费电,现在它冒烟了,外壳又裂了条缝,像我爸当年用胶带缠的那道。我咬牙,塞回胸口,继续往上爬。
二楼风更大,铁皮在头顶哗啦响,像有人敲天花板。塔心空地上,机械心脏悬着,拳头大,银灰,表面刻满细密齿轮纹。它本该安静,可现在被黑玫瑰荆棘缠得像个粽子,黑气顺着导管往里灌,像在洗脑。我爸说过,机械心脏是“城市意识”的核心,一旦污染,整片区域的记忆就会扭曲、崩塌。现在,旧市场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了——没有清晨的豆浆香,没有大爷的吆喝,只有死寂和机械嗡鸣。
我冲过去,一把扯断最近的导管。黑气“嘶”地冒出来,像被踩了尾巴的蛇。刚松口气,心脏突然震,一道黑光扫过我手腕,皮肤瞬间发黑,像泼了墨。
毒性数据入侵。
我甩手想抖掉那股寒意,可它已经顺着血管往上爬。脑袋一沉,眼前闪过黑玫瑰的脸,右眼的单片眼镜闪着冷光,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笑。她是周明远的副手,也是当年实验室的实习生。我爸说她“眼神太干净,不适合这行”。可现在,她眼里全是代码和算计。
不行,不能倒。
我咬牙,把宝盒残壳按在心脏外壳上,再次启动愿望回溯。这次不是清程序,是清记忆——把黑玫瑰塞进的每一行恶意代码,全都滚回它没来之前。这招危险,稍有不慎,连我自己的记忆都会被清空。可我没得选了。
粉光炸开,像烟花爆在铁桶里。机械心脏剧烈震颤,荆棘一根根断,黑气被吸回导管,反向冲上塔顶。塔身“轰”地一抖,顶棚炸开一道缝,月光漏下来,照在心脏上。
蓝光亮了。
一圈圈涟漪从它表面扩散,空气中浮出全息影像。一个男人背对我站着,穿白大褂,肩膀有点驼,左手习惯性摩挲中指——那是我爸。他总这样,紧张时就摸中指,像是在数什么。
我喉咙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