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公馆那夜的对话,像一场短暂而诡异的休战协议。顾延州那句“我不在乎”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风险的庇护所,将沈清澜笼罩其中。她没有再试图解释或坦白,顾延州也再未提及那个u盘以及酒会上发生的一切。表面上看,生活似乎恢复了某种秩序——她依旧每日前往顾氏,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参与高层会议,只是身边多了几道来自周铭安排的、更加隐蔽的安保视线。
然而,沈清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而虚假的宁静。真正的狂风暴雨,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汇聚,并开始显现其狰狞的威力。
首先发酵的是外界舆论。
尽管顾氏动用强大公关力量试图压制,但“顾氏总裁冲冠一怒为红颜”、“神秘总监身份成谜,当众遭林家千金指控”这类爆炸性的标题和模糊的视频片段,依旧如同病毒般在网络上悄然扩散、变异。财经版块开始出现隐晦的质疑文章,讨论企业高管背景审查的重要性,以及“个人情感”是否会影响商业决策的客观性。虽然不敢直接点名顾延州,但矛头所指,清晰无比。
紧接着,资本市场的反应最为直接和残酷。
在酒会事件后的第二个交易日,一向稳健的顾氏集团股价开盘即应声下挫,盘中一度跌幅超过百分之五,市值蒸发近百亿。虽然尾盘在神秘资金护盘下略有回升,但一根刺眼的长阴线依旧牢牢钉在k线图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市场的不安与疑虑。
恐慌和质疑,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从外部向顾氏内部渗透。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顾延州主持召开了一次临时董事会。
会议室内的气氛,比窗外的阴霾天空更加沉重。长长的红木会议桌两侧,坐满了顾氏帝国的权力核心。元老们面色凝重,中生代高管眼神闪烁,而坐在顾延州左手边不远处的顾宏伯,则是一副忧心忡忡、却又难掩一丝计谋得逞意味的表情。
会议前半程,例行公事地讨论了几个常规议题,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空气中不断累积。
果然,在议题进行到“近期集团声誉风险管理”时,顾宏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他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令人不适的假笑,语气却显得格外语重心长:“延州啊,还有各位董事,最近外面的一些传闻,以及股价的异常波动,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也有所担忧。”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坐在末尾、负责会议记录的沈清澜,眼神中的冰冷一闪而逝。
“我们顾氏能发展到今天,靠的是严谨、规范和对风险的零容忍。尤其是核心管理层,更是集团的基石,容不得半点瑕疵和……不确定性。”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关于战略发展部沈清澜总监的背景问题,现在外界传得沸沸扬扬,已经严重影响了集团声誉和市场信心!为了顾氏的长远发展,也为了给所有股东和员工一个交代,我提议——”
他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如同敲响了战鼓:“立即对沈清澜总监进行停职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证明其完全清白之前,她不应再担任任何重要职务,接触任何核心业务!”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几位早已被顾宏伯拉拢或本身就持保守态度的董事纷纷附和。
“宏伯说得有道理,现在舆论压力太大,停职调查是最稳妥的做法。”
“是啊,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个人的问题,不能影响到整个集团。”
“这也是对沈总监本人负责嘛,如果她是清白的,调查正好可以还她一个公道。”
质疑和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目标明确地指向了沈清澜。
沈清澜坐在会议桌的末端,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投射过来的目光,有怀疑,有审视,有幸灾乐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绝对的平静,只是微微垂着眼睫,遮挡住眼底翻涌的寒意。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如此猛烈。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主位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
顾延州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指尖夹着一支纯黑的万宝龙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光洁的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些激烈的争论和针对他亲自提拔之人的攻讦,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