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微微一笑,从容道:“礼数周到,不卑不亢。既要展现实力,令其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亦要留有余地,避免过早激化矛盾。毕竟,我们眼下首要之务,是消化庐、扬二州,稳固根基。”
沈砚点头:“正合我意。那便依礼接待,你我一同见见这位吴王特使。”
次日,扬州府衙议事堂,收拾得整洁肃穆。沈砚一身玄色常服,居主位,气度沉凝;苏清鸢身着月白襦裙,坐于其侧,气质清华。两侧护民军将领如王魁、张嵩等,皆甲胄鲜明,肃然而立,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堂内。
吴王长史周文谦,乃一四十余岁、面白无须的文士,举止从容,带着久居人上的倨傲,但进入大堂的瞬间,感受到那凝重的气氛和将领们锐利的目光,心中亦是一凛,连忙收敛神色,上前几步,躬身施礼:“下官周文谦,奉吴王、镇海王、靖江王殿下之命,特来拜见沈将军、苏夫人!恭贺将军连克重镇,威震江淮!此乃我家王爷一点心意,聊表祝贺。” 说罢,示意随从抬上礼单。
沈砚虚抬右手,语气平淡:“周长史远来辛苦。吴王及诸位王爷厚意,沈某心领。请坐。”
周文谦落座,暗中打量沈砚与苏清鸢,见二人年纪虽轻,但气度不凡,沈砚沉稳如山,目光锐利,苏清鸢静雅如水,眼神明澈,心中暗惊,知非寻常人物。寒暄几句后,他便开始旁敲侧击:
“将军用兵如神,治政有方,扬州如今百废俱兴,民心归附,实令下官钦佩。不知将军下一步,有何宏图?我等王爷,皆愿与将军和睦共处,保境安民。”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试探沈砚是否有意继续南下。
沈砚岂能不知其意,淡然一笑:“沈某起兵,非为争霸,实为活命,为这江淮百姓寻一条活路。如今幸得庐、扬之地,足以安身。当前要务,乃安抚流亡,恢复生产,使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其他,暂无暇顾及。只要无人犯我疆界,害我百姓,沈某愿与四方邻邦,相安无事。”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无意主动扩张(暂时),也划下了红线——“犯我疆界,害我百姓”者,必不容情。
周文谦又转向苏清鸢,笑道:“久闻苏夫人贤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夫人兴办女学,泽被众生,实乃千古未有之善举。”
苏清鸢微微欠身,语气温和却自带锋芒:“周长史过奖。乱世之中,女子生存尤为艰难。授之以渔,令其有一技之长,可自立于世,亦是稳定社稷之一法。吴王殿下治下富庶,若也能关注女子教化,想必更是功德无量。”
周文谦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他又试探性地问及军制、赋税等事,沈砚与苏清鸢或坦然告知(如轻徭薄赋之策),或巧妙回避(如军队具体布防),应对得体,既展现了自信,又未泄露核心机密。
接见结束后,沈砚命人安排使团在驿馆住下,并允其可在护卫陪同下,有限度地参观扬州城容市貌。
周文谦在扬州盘桓数日,所见所闻,令其心惊。城中秩序井然,市面繁荣,百姓面色红润,对护民军交口称赞;虽未得窥军营全貌,但所见军士皆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尤其是那“十五税一”的告示随处可见,更是深深震撼了他——这意味着沈砚拥有极强的财政能力或庞大的积蓄,否则绝不敢如此让利于民。
带着复杂的心情和收集到的情报,周文谦率使团离开了扬州。他深知,这位年轻的沈将军及其伴侣,绝非池中之物。江南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而沈砚与苏清鸢,也通过这次外交接触,清晰地感受到了南方藩王的恐惧与试探。暂时的和平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双方都在争取时间,下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