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行至一处险要隘口“鹰愁涧”,苏清鸢执意下车,欲亲眼看栈道情况。众人苦劝不住,只得小心护卫。正当她与几名老石匠探讨如何加固山体、开凿新路时,忽听头顶传来“咔嚓”巨响,接着是碎石滚落之声!
“保护娘娘!”护卫统领大惊,飞身扑上。墨衡亦奋不顾身挡在前方。
电光石火间,苏清鸢被侍卫扑倒,滚向一旁。只听“轰隆”一声,一块磨盘大的山石砸在她方才站立之处,烟尘弥漫。
“娘娘!”众人大骇,慌忙围上。
苏清鸢被扶起,钗环散乱,衣衫沾满泥土,手臂擦伤渗血,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本宫无碍。快看看其他人!”
所幸,只有两名侍卫被飞石擦伤,并无大碍。经查,是连日雨水冲刷,导致岩体松动。
当地陪同的县令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请罪。苏清鸢摆摆手,望着险峻的山势,心有余悸,目光却更加坚定。
“看到了吗,墨大人?”她声音微哑,却清晰无比,“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然,再难,也要通!此路不通,巴蜀如同孤岛。不仅要通,还要通得安全,通得顺畅!”
她不顾伤痛,召集随行工匠、当地老猎户、有经验的樵夫,就在这鹰愁涧下,现场议事。
“栈道悬空,易损难修,非长久之计。”她指着陡峭的山崖,“可否效法古之褒斜道,于山腰开凿‘隧道’?”
“隧道?”众人愕然。
“不错。”苏清鸢捡起树枝,在地上画图,“择山体坚实处,人工开凿,穿山而过。内壁以砖石拱券加固,路面平整,可并行两车。虽开凿费时费力,然一成永逸,不惧风雨,运输量倍增。”
老石匠倒吸一口凉气:“娘娘,开山凿石,工程浩大,恐非数年之功,所费……”
“值得。”苏清鸢斩钉截铁,“此路一通,蜀锦、井盐、药材可源源不断出川,关中粮帛、铁器可顺畅入蜀。两地血脉连通,所创之利,何止十倍百倍于开凿之费?且可安置流民、囚徒以工代役。技术难题,集天下巧匠共克之。本宫就不信,我启朝能扫平天下,却凿不通这秦岭一脉!”
她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此事,交由你将作监牵头,广募天下能工巧匠,研究开凿、支护、通风、排水之法。需何物料,报上来,本宫一力承担!十年不成,便二十年!此路,必须通!”
众人为其气魄所慑,轰然应诺。经此一险,苏清鸢“贤后”之名外,更添“毅后”之称。消息传回京师,沈砚后怕不已,连夜下旨加派护卫,严令确保安全,但并未阻止她继续勘察。他了解她的执着,也信任她的能力。
三、万民协心,血脉初通
勘察结束,苏清鸢返京,带回了详尽的报告与修改后的方案。沈砚御笔亲批,倾力支持。巨大的国家机器,开始围绕“修路通漕”全力运转。
国库专款、内帑拨款、商贾捐资(如江南巨贾周文海一次捐银十万两,获立碑褒奖,并取得某段官道十年特许货栈经营权)、地方筹措,巨额资金迅速到位。
以工代赈在全国推行。各地官府招募流民、贫户,甚至部分轻罪囚徒,组成筑路大军。他们按劳取酬,日结现钱或口粮,并有简易工棚安置。无数衣食无着的百姓,因此有了生计,干得热火朝天。工地上,“皇后娘娘给咱活路,咱给娘娘修通路!”的口号不胫而走。
分段承包,责任到人。将大型工程分解为若干小段,由各地官府或信誉良好的商家承包,签订契约,明确工期、质量、报酬。工部派出“路工御史”巡回督查,户部“计吏”现场核验土方、石料,严防贪墨、偷工减料。
技术攻关,集思广益。开凿隧道遇坚岩?将作监巧匠研制出“烧醋淬火”法(先以醋浇石,再以火烧,使岩石酥裂)。跨河建桥基础不稳?老河工献策“沉箱法”。运输巨木石材费力?工匠改进滑轮组、撬杠。苏清鸢将各地上报的巧法汇编成册,名曰《筑路要术》,刊行天下,促进交流。
水陆并举,齐头并进。陆上,洛阳至汴梁的“洛汴道”率先贯通,宽阔平坦,可并行四辆马车,道旁杨柳依依,十里一驿,三十里一馆,商旅称便。接着,洛长(安)道、洛扬(州)道相继告竣。最难啃的“秦蜀隧道”工程,在牺牲了数十名工匠后,终于凿通第一段,捷报传来,举国欢腾。
水上,汴渠疏浚工程同步展开。数十万民夫奋战在千里河岸,清淤、固堤、修闸、建码头。沿途豪强侵占的滩地被强行收回,阻挠者严惩不贷。一年后,汴渠全线通航,首批满载江南稻米、丝绸的漕船,顺利抵达洛阳,耗时较往年缩短近半,损耗大减。沈砚与苏清鸢亲至码头,迎接收复漕运后的首批“皇粮”。
变化是日新月异的。以往从江南运粮至京师,陆路需两月,漕运顺遂亦需月余,且损耗高达两三成。如今洛汴道、汴渠畅通,快马十日可达,漕船半月能至,损耗不及一成。商人算盘打得精,运价立降,货物流通加速。
洛阳西市,货物堆积如山,价格却稳中有降。蜀锦、苏绣、景德瓷、闽茶、关中铁器、辽东人参……天南地北的货物汇聚于此,又分散四方。车马店、镖局、货栈、旅舍如雨后春笋。码头更是舳舻千里,帆影蔽日。税关的银钱,哗哗流入国库。
沿线城镇迅速繁荣。原本偏僻的驿站,成了热闹的集镇;渡口码头,兴起新的街市。百姓不再困守一隅,敢于远行谋生。有手艺的匠人沿路开设店铺,无地的农民受雇于商队。一条路,带活一方经济。
四、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景和十五年秋,距离苏清鸢上《请修路疏》已过去五年。第一期“三纵两横”主干道及主要漕运河道整治,已基本完成。
这一日,沈砚与苏清鸢再次登上洛阳城楼。极目远眺,但见官道如带,连接天际;运河如练,波光粼粼。道上车马络绎,河中帆樯如林。夕阳余晖为这一切镀上金色,一派生机勃勃。
户部尚书张嵩捧着最新奏报,喜形于色:“陛下,娘娘!去岁,仅洛汴、洛长、洛扬三条官道过往商税,便增收一百五十万两!漕运新收脚力钱、船钞亦达八十万两!而各地因道路畅通,商旅云集,市税、交易税普遍增长三成以上!如今,江南新米入洛,价格较五年前跌了四成;北地皮毛南下,价格翻番,牧民受益;蜀盐、淮盐流通无阻,盐价平稳,私盐绝迹……此皆路、漕畅通之功也!”
工部尚书墨衡亦奏:“秦蜀道主干已通,巴蜀物产外运成本大减。各地因修路、通漕招募夫役,累计安置流民、贫户超百万,发放工钱、口粮折银近千万两,百姓称颂。道路沿途新设集镇一百七十余处,新增市税可观。更兼政令畅通,驿站效率倍增,边情朝发夕至。”
沈砚龙颜大悦,执起苏清鸢的手:“清鸢,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为这江山,打通了血脉!”
苏清鸢微笑摇头:“是陛下圣断,是万民协力,是百官用命。妾身不过尽了本分。”她望向远方,目光悠远,“路通了,货通了,人通了,钱也通了。然,这还不够。”
“哦?皇后还有何高见?”沈砚笑问。
“信息亦需通。”苏清鸢道,“可仿驿站之制,设‘民信局’,专司民间信件、小件货物寄送,按程计价,官督商办。如此,商贾可通音讯,游子可报平安,信息流转更快,商贸更活。”
“再者,路好了,需有规矩。应颁《道路交通律》,规定车马行人靠右行走,载重车辆不得并行,雨雪天气需防滑,肇事者依律论处。设立‘路巡检’,专司道路秩序、缉拿盗匪。”
“还有,可鼓励沿途州县,于道旁植果树,设茶亭,既荫蔽行人,又能增收。路,不仅要通,还要美,要成为百姓的致富路、安康路。”
沈砚听罢,慨然道:“善!皇后所思,无微不至。便依此议,交由各部办理。”
他环顾群臣,朗声道:“自即日起,将每年谷雨日,定为‘通途节’。祭告天地,褒奖有功路工、河工。朕要天下人记得,这四通八达之路,是汗水与智慧铺就;这连通南北之河,是心血与毅力凿开。更须记得,倡此议、督此工、惠此利者,乃朕之贤后苏氏!”
“陛下圣明!娘娘千岁!”山呼声响彻城楼。
苏清鸢依偎在沈砚身旁,望着城下川流不息的人马车船,眼中映着晚霞,也映着希望。她知道,这纵横交错的路径,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通道,更是帝国强健的脉络,是财富流动的血管,是政令下达的神经,是文化传播的纽带。它们将原本松散的各州郡紧密联结,将朝廷的意志深入每个角落,将繁荣的种子撒向广袤国土。
道路贯通之处,生机勃发;漕运畅达之地,财富汇聚。一个血脉畅通、气血旺盛的庞大帝国,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向着更辉煌的未来,稳步前行。而她与沈砚,便是这宏伟蓝图的绘制者与奠基人。这路,将一直延伸,直至四海八荒,直至天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