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斯特林先生。”
他拿起麦克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提到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因为它触及的，正是盘古影业的核心信念。”
“你认为《美丽心灵》和《落水狗》是对立的：一个温柔，一个残酷。”
“但在我看来，它们其实在讲同一个主题。”
他略微顿了顿，目光平静而深邃。
“那就是——当一个世界的规则崩塌时，人，会变成什么样。”
“《美丽心灵》里，纳什教授活在自己构筑的世界中，那是一个由数学和逻辑维系的完美系统。”
“可当幻觉入侵，那套秩序塌了——他的世界碎成一地。”
“而在废墟中，他抓住的唯一真实，是爱。”
“《落水狗》里，另一群人同样生活在一个他们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一个由暴力和忠诚构建的规则体系。”
“可当怀疑渗进来，信任崩塌，他们开始互相撕咬。”
“体系崩塌后，暴露出的，是人性最原始的恐惧与残酷。”
“而它们都在揭示同一件事——人性，在极限状态下暴露出来的模样。”
他环顾全场，语气平稳而有力。
“所以，斯特林先生，你问盘古影业的良知是什么。”
“我的答案是——盘古的良知，不在于挑选哪种故事更温暖或更正确。”
“盘古的良知，是拥有直视一切真相的勇气。”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会场。
“一部电影，一架摄影机，它不是法官，无法审判对错。”
“它是一面镜子。”
“有时，镜子映出花园；有时，它映出屠宰场。”
“而我们的使命，是确保这面镜子——永远不会因为恐惧，或取悦谁，而选择说谎。”
“它必须——永远诚实。”
话音落下，寂静。
然后，从后排开始，掌声一点点汇聚，最终成了震耳欲聋的浪潮。
就连那位老院长，也站起身，鼓掌不止。
斯特林的笑意僵在脸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脸色煞白地坐了回去。
——
演讲结束后，李衡走下讲台。
老院长迎上前，握住他的手，眼神真挚。
“李先生，”他说，“你刚才，不只是回答了一个问题——你扞卫了‘讲故事’这件事本身。”
李衡微笑，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像是在确认某种熟悉的重量。
“谢谢您。”
院长却没有松手，微微靠近，压低声音道：
“我们文理学院下个学期筹备一个关于‘叙事伦理’的跨学科论坛。
我真诚地希望，届时能邀请您作为特邀顾问，把您的‘镜子理论’，带给更多的学生。”
李衡愣了一下，笑了笑，那笑意里有几分感慨，也有几分释然。
台下的学生们已经围了上来，有人举着笔记本要签名，也有人激动地请求合影。
他没想到，自己半生为电影奔波，如今竟会因为一场演讲，在象牙塔里收获明星般的掌声。
音乐厅外，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他肩上。
没人注意到，那位记者正低着头，从侧门快步离开。
风掀起他手中的笔记本，几页未提出的问题被吹散在石板路上。
秋日的普林斯顿，光线温暖而清澈。
李衡走到公园的角落，停下脚步，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
烟雾在阳光中缓缓散开。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