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外有曹贼虎视,沙蛇环伺;内则……(此处墨迹稍重,晕开一小片墨痕,似是落笔时心绪不宁,又似是刻意暗示寨内潜藏的不安因素)暗流涌动。世人皆笑我反复投靠江东、曹操,却不知我不过是借二家之势,暂避锋芒、积蓄力量,绝非真心依附——我毕生所求,不过是护师尊周全、守瓦岗基业,绝非屈居人下。
荆棘不才,愿与先生共担此重任。冀州、幽州旧部,皆我心腹,可稳北方防线,阻曹军于门外。若先生允我“协理”寨务,尤其 “护卫”师尊安危之责,荆棘必倾力以赴,保瓦岗门户不失,助先生稳定大局。
另,闻师尊为“妖女”所惑,此女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留之恐生大患。荆棘愿代劳,彻查其底细,若确系奸细,必除之以安人心,绝不使先生为难。
—— 荆棘 敬上
贾诩逐字看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封信的内容。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指尖在“协理寨务”四字上停顿片刻,随后才抬手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舔舐着纸面,将那些野心勃勃的字迹一点点化为灰烬,直至最后只剩下一撮黑色的灰烬,被他轻轻吹落在案上。
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映得贾诩的面容忽明忽暗,眼中却波澜涌动,翻涌着常人难以察觉的算计与凶险。
刘荆棘的意图,清晰得如同摊在阳光下的棋局。
其一,索要权力。以“协理寨务”“护卫师尊”为名,要求正式介入瓦岗核心权力层,尤其是掌控谢虎的身边事务。他深知瓦岗的底细,也清楚贾诩此刻独木难支,若能得到贾诩的默许,便能名正言顺地将手伸进瓦岗,一步步蚕食权力,为日后取而代之埋下伏笔。
其二,展示肌肉。刻意点明自己掌控冀州、幽州旧部,既是向贾诩表明合作的资本——他能调动兵力,帮助瓦岗抵御曹操的进攻,稳住北方防线;也是一种隐晦的威胁——若贾诩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便可能彻底倒向曹、吴(即便只是假意依附,也能借曹、吴兵力给瓦岗致命一击)。
其三,清除变数。主动提出彻查并除掉甄氏,既是向贾诩递上投名状,表明自己与瓦岗“同心同德”;更是为了清除一个阻碍他掌控谢虎的不稳定因素。他定然已经得知,甄氏能引导心智混沌的谢虎,一旦甄氏存在,他便难以彻底掌控谢虎这张大旗,唯有除掉甄氏,他才能顺理成章地以“弟子”之名,掌控瓦岗的话语权。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易,也是一场凶险的博弈。刘荆棘看准了谢虎倒下后瓦岗的脆弱,看准了贾诩面临的内忧外患,更看准了“世人皆知他借势”这一点——既不会让贾诩觉得他真的投靠曹、吴(无需彻底翻脸),又能借此拿捏贾诩,趁机索要权力。他的可怕之处在于,这“假意投曹”的姿态,既能让曹操利用他来牵制瓦岗,又让贾诩无法立刻以“叛徒”之名与他彻底决裂,从而被他裹挟。
贾诩缓缓闭上双眼,指尖用力揉着眉心。他的处境,远比表面凶险。谢虎的主力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梁山,他在瓦岗所能依仗的,主要是武松、鲁智深等将领对谢虎的绝对忠诚,以及他本人运筹帷幄的威望,直属力量并不雄厚。正因如此,对拥兵在外的刘荆棘,他既不能轻易信任,也无法即刻决裂。
他眼中已没了丝毫犹豫,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此刻,他唯有走一步险棋——假意应允,与之周旋。他要利用刘荆棘“借势自重”却“不愿真降”的矛盾处境,一边借其兵力缓解外部压力,一边拿捏其渴望瓦岗正统名分的心思,为自己争取最关键的时间。
争取时间寻找治愈谢虎的方法,只要谢虎清醒,瓦岗便有主心骨,刘荆棘的阴谋便不攻自破;同时,暗中强化武松、邓元觉等人的力量,培养新的平衡势力,彻底切断刘荆棘向寨内渗透的路径;至于甄氏……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不明底细的女子,若能用来换取暂时的稳定,换取牵制刘荆棘的时间,便是一笔值得的交易。
他抬手,唤来门外的亲卫,沉声道:“备信,回复刘将军。就说,先生感念其一片忠心,允他暂代‘护卫师尊’之责,待局势稍稳,再商议协理寨务之事。另外,告知他,甄氏来历不明,确实可疑,先生已派人彻查,若确系奸细,自会交由他处置,不劳他费心。”
亲卫躬身领命,转身退下。贾诩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场围绕着谢虎展开的博弈,因刘荆棘的密信,因甄氏这枚暗棋,因沙蛇的潜藏,早已不止是简单的救主与夺权,而是一场关乎瓦岗基业存续、也关乎棋局中每一个人命运的死局。
而他,贾诩,必须在这场死局中,为瓦岗,为谢虎,也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僻静院落内,甄氏正坐在桌前,手中握着那枚小小的玉佩——她不知道的是,那是刘荆棘早年无心之举赠予她让她活下去的小玩意。她望着窗外的月色,眼中闪过一丝焦灼与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贾诩与刘荆棘博弈的棋子,而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瓦岗寨的烛火,在夜色中摇曳,映照着人心的诡谲,也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