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天色却依旧阴沉得如同砚台里化不开的浓墨。漕运司正堂,气氛肃杀得令人窒息。
钦差王文炳端坐于原本属于漕运司主官的高位之上,绯色官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面白无须,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如同毒蛇般扫视着堂下。知府大人果然如慕容芷所“请”,坐在了下首旁听的位置,脸色不太自然,不时用汗巾擦拭着额头。
堂下,漕运司一众涉案官吏战战兢兢地跪着,为首的正是王营官和李德明主事。陆沉舟也被“请”到了堂下,虽未跪,但站在一群跪着的官吏前,更显孤立无援。他身姿挺拔,面色平静,唯有在与站在角落、同样被“请”来“旁听”的苏婉儿目光交汇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担忧。
苏婉儿强迫自己镇定,指甲却深深掐入了掌心。她知道,这场审讯,是冲着彻底钉死陆沉舟来的。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声响在大堂内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王德福!”王文炳声音尖利,直接点了王营官的名,“你身为漕运营官,掌管码头漕粮转运,据查,你多次利用职权,伙同他人私运禁品,偷漏税银,更是纵容手下盘剥漕工,致使民怨沸腾!你可知罪?!”
王营官王德福吓得浑身一哆嗦,趴伏在地,涕泪横流:“钦差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冤枉啊!都是……都是陆大人!是陆副使他逼下官这么做的!他说若不下官不从,便要参劾下官,让下官丢官去职!下官……下官是被逼无奈啊!”
他竟直接将所有罪名推到了陆沉舟头上!
堂上一片哗然。知府皱起了眉头。苏婉儿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陆沉舟却只是冷冷地瞥了王德福一眼,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这反应,让本想看到陆沉舟惊慌失措的王文炳,心头莫名火起。
“陆沉舟!”王文炳将矛头直指过来,“王德福指证你胁迫下属,贪赃枉法,你还有何话说?”
陆沉舟迎着王文炳阴冷的目光,不卑不亢,声音清晰而沉稳:“回钦差大人,王德福贪墨漕粮款项、勾结钱庄盘剥漕工、乃至为私盐转运提供便利,证据确凿,漕运司内皆有记录可查。下官正在查办期间,何来‘胁迫’一说?至于他将自身罪责推诿于下官,不过是狗急跳墙,攀诬构陷罢了。”
“记录?什么记录?”王文炳冷笑一声,“你所说的记录,只怕是你为了排除异己,捏造出来的吧!本官查阅漕运司近半年文书,可未见你提及王德福半分不是!反倒是你,陆沉舟,有人举报你与商贾苏氏往来过密,收受巨额贿赂,更是利用漕运之便,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这清澜布庄的东家苏婉儿就在此处,你敢与她当面对质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苏婉儿身上。
苏婉儿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各异的注视下,缓缓走到堂中,对着上首敛衽一礼,姿态从容,声音清越:“民女苏婉儿,见过钦差大人,知府大人。民女与陆大人确有往来,但皆为公务。陆大人清正廉明,从未收受过民女半分贿赂。至于漕运便利,更是无稽之谈。清澜布庄所有货物进出,皆按律纳税,有据可查,大人随时可调阅账目。”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无畏地迎向王文炳:“反倒是民女,曾多次向陆大人提供线索,协助查办私盐、钱庄等案。莫非协助官府办案,也成了罪过?”
“巧言令色!”王文炳一拍桌子,“本官收到举报,你苏婉儿便是利用与陆沉舟的私情,行贿赂之实,更是参与甚至主导了私盐贩卖!你一个商贾之女,何来如此大的胆量和能耐?若非有官员为你撑腰,你岂敢如此?!”
这话极其恶毒,不仅坐实陆沉舟受贿,更将苏婉儿也拖下水,意图将两人一同置于死地。
苏婉儿脸色一白,正要辩驳,陆沉舟却猛地向前一步,将她隐隐护在身后,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王文炳,声音冰寒刺骨:“王大人!办案需讲证据!你口口声声举报,举报者何人?证据何在?如此凭空臆测,污蔑朝廷命官与清白商贾,岂是钦差所为?!”
他气势陡然提升,竟一时将王文炳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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