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过神,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掉在妆台上。我看着镜中那个鬼一样的自己,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咙,我尖叫着用手疯狂地擦拭脸上的妆容,泪水混着铅粉和胭脂,糊成一团。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浑身抖得像筛糠。
春桃和闻声赶来的其他仆役手忙脚乱地帮我清洗,换下那身诡异的襦裙。整个过程,我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脑海中一片空白。对于如何挣脱束缚、如何换上衣服、如何画上妆容,我没有任何记忆。那段时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我的生命里硬生生地抹去了。
这样的事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频繁发生。无论丝绦多结实,铜铃挂得多密,每到子时左右,我总会诡异地挣脱束缚,出现在梳妆台前,画上那副恐怖的妆容。仆役们从一开始的惊慌到后来的麻木,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怜悯,仿佛我早已不是他们家的小姐,而是一个被恶鬼附身的怪物。
父亲忧心如焚,眼见我日渐消瘦,形销骨立,眼神涣散,终于再也顾不得什么家丑,重金请来了京城宝相寺一位据说德行高深、法力无边的高僧。
高僧须眉皆白,身披金色袈裟,手持一串乌木念珠,宝相庄严。他在宅院中设下法坛,焚起檀香,带领一众僧侣诵经念佛,梵音阵阵,响彻庭院。然而,当经文念到超度亡魂的部分时,后院那座绣楼的方向,竟隐隐传来一阵阵凄厉的、若有若无的女子哭声!那哭声悲切至极,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与庄严的梵音格格不入,令人毛骨悚然!
高僧眉头紧锁,停下诵经,对父亲合十道:“阿弥陀佛。怨灵执念深重,不愿离去。老衲需入楼一探,以佛法镇压。”
父亲连忙阻止:“大师,那楼邪性得很!您……”
高僧摆摆手,神色凝重:“我佛慈悲,渡一切苦厄。老衲自有分寸。”说罢,他手持念珠,独自一人,迈步走向了那座被暮色笼罩的绣楼。
我们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等在楼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一点点过去,楼内寂静无声,仿佛高僧一进去就被黑暗吞噬了。
就在众人焦躁不安时,绣楼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高僧踉跄着退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原本庄严的宝相荡然无存,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金色的袈裟下摆,赫然沾染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大师!您怎么了?!”父亲惊呼着上前搀扶。
高僧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地狱逃脱,他指着绣楼,嘴唇哆嗦着,用尽力气说道:“怨气……太深了……非……非人力可解!此非寻常鬼魅,乃……乃是‘镜魇’!已与宿主魂魄相连,同生共死!除非……”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怜悯,还有一丝……决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如坠冰窟。
“罢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衲……无能为力!告辞!”他不再多言,挣脱父亲的搀扶,甚至顾不上整理染血的袈裟,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带着弟子们匆匆离去,背影仓皇。
父亲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高僧远去的方向,听着他留下的那句残缺的警告——“镜魇”、“魂魄相连”、“同生共死”、“除非……”——心中那个绝望的预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终于将我彻底淹没。
除非什么?
那个未说出口的方法,是什么?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