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那个穿着嫣红古装、妆容诡异的“她”，果然就在那里。但这一次，她没有再露出那种诡异的、嘲讽的微笑。她的脸上，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怨，有千年禁锢的悲伤，有对我手中金簪的……恐惧，甚至，在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我还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期待已久的……解脱？
她在害怕？害怕同归于尽？还是……她也厌倦了这永恒的囚禁和徒劳的争夺？
我们隔着冰冷的镜面，无声地对峙着。烛火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对着镜中的她，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但这具身体，是我的。”
镜中的她，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血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在惨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我的心猛地一缩。血泪？她在哭？为谁而哭？为她自己？还是……为我？
这一刻，我心中竟生出一股荒谬的悲悯。我们都是被困住的灵魂，只不过她被困在镜中千年，而我，即将魂飞魄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来临。窗外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我闭上眼，最后深吸了一口这人间冰冷的空气。然后，我猛地睁开眼，眼神决绝！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锋利的金簪，狠狠地、精准地刺向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噗——！”
一声轻微的、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炸开，席卷了全身！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浸透了我的衣襟。
我强忍着几乎要让我晕厥的剧痛，猛地拔出金簪，身体向前一倾，将口中涌出的、带着心脏滚烫温度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生命力，狠狠地喷向了那面冰冷的铜镜！
“嗤——！”
滚烫的鲜血撞在冰凉的镜面上，发出如同烧红烙铁浸入水中的声音！鲜血并没有滑落，而是像活物般，迅速在光滑的镜面上蔓延开来，瞬间将大半镜面染成了刺目的暗红色！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从镜子里爆发出来！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我灵魂深处的冲击！镜面在血光中剧烈地抖动、扭曲，光滑的表面如同摔碎的瓷器，瞬间布满了无数道蛛网般的、深可见底的裂纹！
血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血红！镜中那个嫁衣女子的影像，在血光和裂纹中疯狂地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哀嚎，她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撕扯，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崩解……
巨大的痛苦和生命的急速流逝让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重重地倒了下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我最后的目光，穿过了满眼的血色，看到了镜子的最中央。
在那片崩裂的血色漩涡中，那个嫁衣女子最后的面容一闪而过。没有怨恨，没有恶毒，只有两行清泪（不再是血泪）和一种彻底解脱的、无比安宁的神情。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一句……
谢谢。
然后，她便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了破碎的镜面之后。
黑暗，温柔地，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