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我彻底失眠了。蜷缩在床上,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窗户和门口,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歌声没有再出现,宿舍里死一般寂静。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处静静窥视着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缠绕着我,挥之不去。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地去上班。在阴冷的地下库房通道口,我遇见了王主任。他看起来比我还糟糕,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连背都佝偻了几分。
他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小沈……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王主任深深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疲惫。他凑近了些,几乎是在耳语,一股隔夜的烟味和衰老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画……唉,我就知道……那东西,邪性得很呐!以前……馆里也……也闹过类似的……”
“闹过?”我的心猛地一提,赶紧追问,“主任,以前怎么回事?那画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主任的眼神立刻闪烁起来,带着一种深深的忌讳,猛地摆摆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问了!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些干什么!晦气!那画已经打报告申请特殊封存了!锁进保险柜,谁也不准动!过几天就移交到省里的特殊文物仓库去!没事了!肯定没事了!”
他说着,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在警告我,然后不再看我,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库房。
可他越是这样讳莫如深,我心里的疑云和不安就越发浓重。
下午,我被安排整理博物馆早期的纸质档案室。那是个更加昏暗潮湿的房间,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的卷宗。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的霉味。我强打精神,一本一本地翻阅、归类。
就在我整理到一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捐赠物品登记册时,手指无意中翻到了一本格外破旧、页面泛黄发脆的附录小册子。册子的封面已经模糊不清,里面的字迹是竖排的毛笔和钢笔字,很多都褪色了。
我本打算随手放过,但鬼使神差地,我多翻了几页。附录的末尾,用一支似乎漏墨的钢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的小字。字迹潦草,仿佛书写者当时处于极大的恐惧或匆忙中:
【民国三十七年冬,收城西李氏捐赠古画一幅,画作无名,绘红衣女子背影,庭中枯树,月色凄冷。此画不详,阴气迫人。捐赠者李翁,次日被发现暴毙于家中,面露惊恐,状极诡异。画作暂存地下丙字库,切记勿展!勿近!】
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冬天!
这幅画,竟然在博物馆的库房里,静静地躺了七十多年?!捐赠它的人,在捐画的第二天就离奇暴毙!而博物馆的前辈,早就警告过“勿展!勿近!”!
我的手指瞬间冰凉,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纸张在我手中簌簌作响。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昨晚的歌声,月光下的红影……不是幻觉!那幅画……它真的……
我猛地抬起头,惊恐的目光穿透档案室积满灰尘的玻璃窗,望向通道尽头那间紧锁着的地下库房,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墙壁,看到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保险柜。
就在这时!
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档案室对面那扇用来采光的高窗玻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其飞快地一掠而过!
那颜色……是刺眼夺目的……红!
像一团流动的鲜血!像画中那件嫁衣的颜色!
“谁?!” 我失声惊叫,豁然转身看向窗外!
窗外是博物馆的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几棵在秋风中摇曳的老树,枝叶枯黄。
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一瞥,又是我的错觉。
但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