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向熹放下书,捋了捋须。
他与夫人感情甚笃,当年夫人生下长女后身子受损,再难有孕,多少亲友劝他纳妾延续香火,都被他一一回绝。
他常说:“有女如玉,有徒如子,人生足矣,何必拘泥血脉?” 正因如此,他们看待世事,少了许多门户俗见,更重品性才德。
严向熹淡然道,“若那女子果真如见溪所言,品性端良,聪慧坚韧,能持家立业,供养兄弟读书,便胜过许多空有门第的闺秀。
只要他们二人彼此有意,性情相投,我们做长辈的,乐见其成便是。”
严夫人闻言,笑意更深,“夫君说的是。我呀,就是好奇,想亲眼看看,能让咱们见溪都动心的姑娘,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又过了约莫七八日,新铺子的营业逐渐走上了正轨,林其姝终于得空带林其安去往崇文学塾。
学塾位于城南,青砖门楼并不张扬。
跨进学塾大门,只见一方洁净庭院,两侧植着疏竹,正堂传来抑扬顿挫的讲学声,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书卷气息。
通禀之后,姐弟二人被引入一间雅致的书斋等候。
不多时,一位身着灰布直裰,目光锐利的老者缓步而入,手中正拿着那封荐信。
他便是王夫子。
林其姝连忙带着林其安起身行礼。
王夫子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家姐弟一眼,见安哥儿虽年纪小,却举止沉稳,目光澄澈,并无寻常孩童的畏缩之态,眼中便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坐。”王夫子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他看向林其安,随即问道,“在家中读过何书?”
林其安起身,恭敬作答,“回夫子的话,由家兄启蒙,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亦已学完。
四书之中,《论语》粗粗读过,《孟子》刚开篇。”他口齿清晰,应答流畅。
王夫子微微颔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为政》,翻到一页,指着一句:“‘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此句何解?”
这已超出寻常蒙童的考校范围。
林其安略一思索,便朗声答道,“夫子是说,要看一个人做事的动机,观察他做事的方法途径,考察他安心于做什么。
如此,这个人的真实面目怎能隐藏得住呢?”解释虽还带着童稚之气,却抓住了核心意思,并无偏差。
王夫子不置可否,又问了几个《千字文》中的典故,林其安竟也能答出十之七八,显见底子确实扎实。
这时,王夫子才缓缓拆开严向熹的荐信,细细看完,脸上严肃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他将信放下,目光落在林其安身上,多了几分审视与考量,“文睿兄(严向熹的字)在信中,对你期许颇高。
看来,你兄长将你教得很好。”他顿了顿,又道,“我崇文学塾,课业不比别处松散,每日需卯时入塾,酉时方散,旬考月考,从无懈怠。你可能吃得了这苦?”
林其安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姐,得到鼓励的眼神,便挺直腰板,声音清亮而坚定。
“回夫子,学生不怕吃苦。阿姐和阿兄常教导,学问之道,贵在坚持。学生定当勤勉用功,不负夫子教诲,不负严山长推荐之恩,亦不负家人期望。”
王夫子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淡淡的笑容,他转向林其姝,“令弟根基扎实,心性亦佳,是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