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那边的欢呼浪潮,被厚重的包铁木门硬生生切断在走廊尽头。
作战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比刚停火的阵地还要浓烈。
“痛快!真他娘的解气!”
赵参谋长把武装带解松了两格,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红光满面,军靴在大理石地面上磕出“咔咔”的脆响,像是在踩着鼓点。
“这一仗,算是把咱们装甲兵的脊梁骨给撑直了!前线发回来的电报你们没瞧见,那帮小兔崽子说,对面的坦克跟纸糊的灯笼一样,一撞就瘪,那是连滚带爬地跑啊!”
几个老专家捧着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缸,笑得合不拢嘴,手都在微微发颤,茶盖磕得叮当响。
“林振,这次你是首功!那是咱们的功臣!”赵参谋长猛地转身,大手一挥,带着一股子豪横劲儿,“说吧,想要啥?只要不违反原则,老子就是把天上的星星给你摘下来,也得给你凑个大概齐!”
唰——
会议室里十几双眼睛,瞬间像聚光灯一样打在长条桌末尾。
林振坐在那儿,面前没有庆功的热茶,只有一张画满了线条和数据的战报草稿纸。在这个热火朝天的屋子里,他冷静得像块还没进炉的生铁。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深井里。
“首长,我想要一根管子。”
这话一出,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赵参谋长愣住了,掏烟的手僵在半空:“管子?啥管子?水管子?”
林振没解释,径直走到黑板前。
他抓起板擦,用力擦掉了上面关于龙鳞装甲的防御数据,粉笔灰簌簌落下,像一场白雪。
紧接着,他捏起一支新粉笔,刷刷几笔,在黑板上勾勒出一根修长、冷峻的炮管剖面图。
他在炮膛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力透黑板,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120。
“赵参谋长,这次咱们赢了,是因为amx-13底子薄,那就是个十几吨的轻型坦克。”林振转过身,手指上沾满了粉笔灰,眼神比背后的黑板还要深邃,“如果下次来的,是毛熊皮糙肉厚的t-62,或者是大洋彼岸正在测试的m60巴顿,咱们的59式还靠撞吗?撞得过吗?”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寒意:“现在的100毫米线膛炮,打t-34那是手拿把攥。可要是对上t-62?哼,跟挠痒痒没区别。”
赵参谋长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头瞬间锁成了川字,手里的烟卷也被捏得变了形。
这是大实话。
也是扎在全军心头的一根刺。
火力不足恐惧症,那是从无数先烈的血泊里刻进兔子骨子里的基因。
“那你的意思是……”赵参谋长死死盯着那个数字,“换炮?”
“换。”林振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
接着,他在120后面,一笔一划写下了三个字:滑膛炮。
“胡闹!”
一直没吭声的火炮专家高工霍地站了起来,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滑下来摔碎。
他是留苏回来的老资历,一辈子都在跟线膛炮打交道,把膛线看得比命重。
“林振,你这是搞什么复古主义?!”高工指着黑板,手指头气得直哆嗦,“滑膛炮那是几百年前老祖宗玩剩下的火铳!现在的趋势是线膛!英国佬的l7型105毫米线膛炮才是世界标杆!精度高、射程远!你搞滑膛?那是开历史倒-车!”
周围的几个专家也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像炸了锅。
“是啊,滑膛炮没膛线,炮弹出去那是乱飘,指哪不打哪,这不瞎扯淡吗?”
“而且120的口径,那后坐力得多大?59这小身板,一炮下去,车架子不得散了架?”
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
魏云梦坐在角落里,手心捏了一把汗。
她看着林振孤零零站在黑板前的背影,虽然消瘦,却挺拔如松,像是在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冲锋。
“高工,时代变了。”
林振的声音穿透了嘈杂,平静,却充满了自信的力量。
他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转身在黑板上列下了一串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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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膛炮靠旋转稳定弹道,但这恰恰是它的死穴。”林振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得笃笃作响,像是在敲打着众人的神经,“旋转产生的离心力,会严重干扰破甲弹金属射流的聚焦。我就打个粗俗的比方。你一边飞速转圈一边尿尿,准头能好吗?劲儿能大吗?”
“噗——”会议室里几个年轻参谋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魏云梦脸一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比喻,绝了。
“要穿透未来的复合装甲,必须上apfsds,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
林振在黑板上画了一枚细长如箭的弹丸,尾部带着几片尾翼。
“像飞镖一样,不要旋转,只要速度!滑膛炮摩擦力小,膛压高,能把初速推到1800米每秒!这是线膛炮做梦都不敢想的极速!”
他猛地回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在两公里距离上,120滑膛炮的穿深,是现有火炮的三倍!什么t-62,什么m60,一炮过去,都是废铁!这才是未来的真理!”
高工张着嘴,看着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弹道计算公式,喉咙里像卡了块鱼刺。
他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些公式的逻辑无懈可击。
如果真的能达到1800米初速……那真的是一力降十会。
“可是……材料呢?”高工颓然坐下,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几分,“这么高的初速,普通钢芯弹出膛就碎。用钨合金?咱们国家的钨储量虽然不少,但加工工艺太难,成本太高,打一发那就是打出去一根金条啊!咱们穷啊,经不起这么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