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纥城的战火暂歇,夜色如墨,城楼上的火把映着斑驳的血迹与残破的旌旗。主营帐内,药香袅袅,陆乘半跪在榻边,指尖捏着浸透解药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苏锦肩头的箭伤。伤口较白日已收敛许多,却仍透着淡淡的青黑——流箭上淬了微量蚀骨香,需用浓缩解药反复敷治。
“疼就说一声,别硬扛。”陆乘的声音放得极柔,指腹避开伤口边缘的溃烂处,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她。他左臂的绷带也刚更换过,中毒未愈又连日疾驰,眼底泛着淡淡的红血丝,却始终紧盯着苏锦的伤口,不敢有丝毫懈怠。
苏锦摇摇头,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安抚:“不疼,比在密道里挨那一下轻多了。”她抬眼望向他,眼底带着笑意与心疼,“你也该歇歇,连日赶路又亲自厮杀,身子会吃不消的。”
“我没事。”陆乘低头,将新的绷带缓缓缠上她的肩头,力道恰到好处,“你能平安,比什么都强。”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锁骨处的肌肤,那里还残留着前日毒烟帐中擦过的痕迹,“以后不许再这样冒险,若你出事,我……”
话未说完,便被苏锦轻轻打断:“我们本就该并肩作战,不是吗?”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眼底的红血丝,“你守河西,我策反部落,如今联盟已成,于阗王的败局已定,再坚持一阵就好。”
帐外传来脚步声,药罗葛带着两名部落长老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张羊皮地图。“陆将军,苏姑娘,”药罗葛将地图铺在案上,语气凝重,“探马回报,于阗王已派人联络周边三个依附他的小部落,明日一早便会兵合一处,再次攻城。他们兵力本就占优,若再添援军,回纥城恐难支撑。”
陆乘起身走到案前,目光落在地图上,指尖点在于阗王大营与回纥城之间的一片峡谷:“这里是黑风谷,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道,是联军必经之路。”他抬头看向药罗葛,眼神锐利,“我们可在此设伏,以逸待劳,先击溃联军的先锋部队,挫其锐气。”
药罗葛眉头微蹙:“黑风谷确实是绝佳的伏击地,可联军有三万余人,我们回纥部残兵加上将军带来的五百轻骑,总共不足八千,兵力悬殊太大。”
“兵不在多,在精。”苏锦忍着肩头疼痛,走到案边,指尖落在地图上的水源处,“于阗王的联军长途奔袭,必定会在谷外的清泉处休整。我们可先派一支小队,在水源中下少量昏睡药——不是要取他们性命,只为让其行动迟缓,为伏击争取时间。”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联军中大部分是被于阗王胁迫的部落士兵,并非真心为他卖命。届时开战,可让回纥部的士兵喊话,陈述于阗王的残暴,再抛出完整版解药作为筹码,必定能瓦解他们的军心。”
陆乘眼中闪过赞许:“锦儿说得对。”他转头对药罗葛道,“请首领挑选两千精锐,随我连夜赶往黑风谷设伏,布置滚石、热油与绊马索。再派一千士兵,伪装成联军部落的人,混入清泉附近,伺机下药。”
“剩下的士兵,由苏姑娘与长老们统领,留守回纥城。”陆乘看向苏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伤势未愈,切勿再上战场,只需坐镇城中,稳定军心即可。”
苏锦想反驳,却被陆乘按住肩膀,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这是军令,也是我的私心。”他的目光深邃,带着恳求,“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等我击溃先锋,回来与你汇合,再一举拿下联军大营。”
药罗葛见状,连忙打圆场:“苏姑娘,陆将军说得有理。城中防守也至关重要,有你坐镇,我们才能放心出征。”
苏锦望着陆乘坚定的眼神,终究点了点头:“好。但你务必小心,于阗王麾下的黑鹫将军诡计多端,恐有埋伏。”她从怀中取出那个刻着连理枝纹路的银质瓷瓶,递给陆乘,“这里面还有半瓶浓缩解药,你带在身上,若遇毒袭,可应急。”
陆乘接过瓷瓶,贴身藏好,又将自己怀中的半块连理枝玉佩取出,放在苏锦手中:“带着它,若城中遇急,便点燃三枚信号弹,我即刻回援。”
“你也带着。”苏锦将玉佩还给他一半,指尖与他相触,“记住,我在城中等你回来,一起庆功。”
陆乘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对药罗葛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看着陆乘与药罗葛率领士兵离去的背影,苏锦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张羊皮地图上。她拿起笔,在黑风谷两侧的悬崖上补充标注了几处隐蔽的藏身点——那是她早年随父兄征战时记下的经验,越是陡峭的地方,越容易被忽略,也越能发挥伏击的威力。
“苏姑娘,”一名长老走上前,语气敬佩,“您与陆将军真是天作之合,一个勇猛善战,一个智计过人,有你们在,我们必定能打赢这场仗。”
苏锦微微一笑,指尖摩挲着怀中的半块玉佩:“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于阗王残暴不仁,欺压西域各部,唯有将他击溃,西域才能恢复安宁。”她转头看向帐外,火把的光芒摇曳,映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传令下去,加固城墙,备好滚石与箭矢,同时让军医将剩余的完整版解药分发给守城士兵,以防联军再次使用蚀骨香。”
夜色渐深,回纥城一片忙碌,却井然有序。苏锦靠在榻边,肩头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却毫无睡意。她想起陆乘离去时的背影,想起他眼底的牵挂与坚定,心中满是安定。从北疆到西域,从误会重重到生死相依,他们走过了太多艰难险阻,如今胜利就在眼前,她坚信,陆乘一定会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