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晨雾时,侯府的马车已停在宫门前。苏锦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指尖触到袖中那叠西域特产的交割凭证,心头定了定。陆乘紧随其后下车,玄色官袍衬得他身姿挺拔,目光扫过宫道两侧的侍卫,不动声色地将苏锦护在身侧。
他想起漠北之战后,自己也是这般随苏锦入宫,却因宗室构陷,连殿门都没进去,就被押入了天牢。那时苏锦跪在宫门前求情,雪落满了她的发顶,他隔着囚车的栏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内侍拖走。今日晨光正好,他绝不会再让旧事重演。
“别担心,有我。”陆乘的声音压得极低,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驱散了晨寒。苏锦抬眸,撞进他笃定的目光里,点头应下:“嗯,我们一起。”
乾清宫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秦御史果然已候在殿中,见二人入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萧珩高坐龙椅,指尖轻叩案几,开门见山:“陆卿、阿姐,今日召你们来,是为破骑队粮饷一事,秦御史说破骑队编制存疑,粮饷暂不宜拨付,你们怎么看?”
秦御史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破骑队多为西域降兵,其心难测,如今又无确切的驻防章程,贸然拨付粮饷,恐养虎为患!且陆侯手握兵权,若再掌控粮饷,于朝堂制衡不利啊!”
这话诛心,既质疑破骑队的忠诚,又暗指陆乘拥兵自重。殿内百官窃窃私语,苏锦却上前一步,将怀中的凭证高举过头顶:“陛下,臣妇有证可呈。”
她走到殿中,将凭证分发给内侍,由其转呈萧珩:“破骑队的编制早已录入兵部册籍,驻防地分守西域三关,每处皆有大启将领协同监管,绝非陆侯私兵。至于粮饷,臣妇已与西域三部落商定,以莎车昆仑玉、龟兹沙棘干抵充,这批特产已在江南商埠备妥,可即刻入京,既解破骑队燃眉之急,又能充盈国库,何乐而不为?”
“一派胡言!”秦御史厉声反驳,花白的胡须因激动微微颤抖,“西域特产市价浮动,怎可抵充军饷?且长途转运,损耗巨大,这分明是陆侯为保兵权的权宜之计!”
“秦大人此言差矣。”陆乘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震得殿内的议论声瞬间消散,“破骑队将士多为西域子弟,他们守的是大启疆土,护的是边关百姓,红柳坡一战,三百将士只剩百余人,岂能因粮饷而寒了军心?至于特产抵饷,臣已与户部、江南织造局商定,由织造局作价收储,绝无损耗亏空,账目可随时核查。”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扫过秦御史,语气添了几分锐利:“再者,臣已上缴西域半数兵权,只留破骑队,为的是稳定西域民心。若连这支部队的粮饷都要克扣,岂不是让西域各部寒心,重蹈漠北边疆动荡的覆辙?”
“”二字一出,萧珩的脸色微变,殿内也瞬间安静。他自然记得因边疆军饷短缺,导致北狄残部反叛、漠北险些沦陷的惨状。萧珩拿起凭证翻看片刻,又看向户部尚书,后者躬身道:“陛下,陆侯所言属实,江南商埠确已收到西域特产,作价足以抵充破骑队半年粮饷,账目清晰无误。”
“既如此,准奏!”萧珩一拍龙椅,金銮殿上响起清脆的回响,“秦御史,即刻拨付粮饷,不得延误!破骑队驻防章程,由兵部与陆侯共同完善,再无异议!”
秦御史脸色铁青,却只能躬身领旨,退到班列中,眼底的阴翳却未散去。苏锦悬着的心落了地,侧头看向陆乘,他也正望过来,眼底的紧绷化作一丝温和的笑意——的遗憾,终究在今生的并肩中,被彻底改写。
退朝后,萧珩留二人在御书房说话。明窗净几旁,少年帝王亲手为他们斟了茶,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阿姐,陆卿,秦御史与世家勾连颇深,往后怕是还有刁难。但西域安稳事关重大,朕信你们。”
“陛下放心,臣夫妇定护西域周全。”陆乘拱手道。苏锦补充道:“只是近日府外有黑影窥伺,且秦御史表亲的玉器行与黑水国商队过从甚密,恐有隐患,还需陛下提点禁军多留意。”
萧珩眸光一凛,指尖重重敲在案几上:“朕即刻让禁军暗中排查,你们也需多加防备,黑水国的人,向来无孔不入,西域的毒烟之祸,可不能在长安重演。”说罢,他取出一枚银哨递给苏锦,“这哨子与禁军信号相通,若遇险境,吹三声,禁军即刻驰援。”
出宫时,已是晌午。长安的日头暖了起来,陆乘牵住苏锦的手,沿着宫墙缓步而行。“去尝尝东街的糖葫芦吧,你在西域军营说过,想念这口酸甜。”他忽然开口,苏锦一怔,河西守备战的间隙,她裹着厚披风缩在军帐,望着天边的月,确实提过这话,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