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锅,才刚刚开始沸腾。
远方废墟之巅,一道孤影静坐不动。
空腹佛独坐于断墙之上,手中紧握着一柄扭曲的金属匙——那是他幼年时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被称为“断舌匙”。
晨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一双早已失焦的眼睛。
他低头看着那把匙,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如裂帛。
然后,一点点,将它掰弯。
再掰。
直到——
第一段,断了。
空腹佛坐在断墙之上,寒风如刀,割不破他早已麻木的皮囊。
那柄“断舌匙”在他手中一寸寸断裂,金属扭曲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哀鸣,每一声脆响都凿进他灵魂的裂缝。
他闭上眼。
雪,又下了起来——只在他脑海里下着。
那是三十年前的冬夜,天穹裂开,元能暴走,世界崩塌。
母亲抱着三个孩子蜷缩在地窖中,外面是饿疯了的人群,啃食同类的惨叫此起彼伏。
火光映在她脸上,泪已结冰。
“只能活一个……”她的声音轻得像风,“谁最小,谁吃别人。”
然后是一片黑暗,血腥味灌满鼻腔。
他活了下来,兄姐成了他腹中的“粮食”。
那一口人肉的味道,不是咸,不是腥,而是罪。
自那天起,他发誓永不再“进食”,以苦修赎罪,创立“饿鬼道”,禁绝五味,焚舌明志,把饥饿当作通往“清净”的阶梯。
可此刻——
一缕极淡的香气,乘风而来。
清甜、微涩,带着泥土与霜露的气息,像初春的第一片嫩叶被阳光晒暖。
是……白菜?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千万根细针顺着脊椎刺入大脑。
本能驱使他抓起脚边的沙土,狠狠塞进口中,牙齿 grinding 着碎石,喉咙痉挛,想要呕吐。
但……没有。
咀嚼中,某种陌生的平静缓缓升起。
沙粒粗糙,却无法掩盖那股香味的渗透。
它不霸道,不蛊惑,只是温柔地缠上他的神经,像一只迟到了三十年的手,轻轻抚在他冻僵的肩头。
原来……
饿到极致的人,
不是想吃人。
是想被人喂一口热汤。
这个念头如雷霆炸裂,将他毕生信仰的根基轰成齑粉。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野走来,一身粗布围裙未解,手中端着一碗汤——浑浊的杂烩,漂着几片烂菜叶,一块焦黑的肉渣,甚至还能看见半截没捞净的锅灰。
寻常人看一眼就会皱眉倒掉。
但他走得庄重,如同捧着王权之冕。
他在空腹佛面前停下,蹲下,将碗轻轻放在断裂的砖石上。
没有言语,没有劝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
只有那碗汤升腾起的白气,在冷风中倔强地盘旋,像一条不肯消散的灵魂。
陆野起身,转身,一步步走下废墟。
就在他背影即将消失于晨雾之际——
“啜……”
一声极轻的啜饮,如露滴落荷心。
紧接着,是压抑了三十年的呜咽,从胸腔最深处撕裂而出,破碎、颤抖,却又无比真实。
那不是一个信徒的忏悔,而是一个“人”的苏醒。
远处,初灶密室的地底深处,裂缝已扩至丈许,青铜巨锅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缓缓旋转,锈迹剥落,露出底部新浮现的铭文:
第九任已死,新主当立。
凌月站在营地高处,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风拂过她湿漉漉的睫毛。
她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风,带着点咸味?”
那是哭过的味道。
而在营地边缘,晨光微亮,一片阴影悄然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