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跟望晴拌嘴的谢云岫这才收了玩笑,三人略作道别,便各自登车离去。
望晴回府刚落座,便唤来贴身丫鬟:“取我那方描金云纹笺来,我要写帖。”
丫鬟依言备妥,只见望晴提笔蘸墨,字迹清隽:“久闻表兄赏画独具慧眼,今有新得《洛神赋》摹本,敢请移驾寒府一评,盼复。”
帖子封好递去沈府,沈清晏见了果然挑眉,对着小厮笑道:“晴儿这丫头,素日对这些雅事不甚热衷,何时竟有了这般兴致?”虽有疑虑,却也不愿拂了表妹心意,当即回帖应允。
翌日傍晚,沈清晏下值后便径直往永宁侯府而来。
他虽与望晴是表亲,却恪守礼法,先往西院给杨老太爷、杨老夫人请安,又转往正院给乐善问安。
乐善早得了望晴的消息,见他进来便慈声笑道:“我猜你这会该到了,特意让厨房炖了莲子猪肚汤,做了几道你爱吃的糟三样,晚些便在府里用饭。”
沈清晏垂首谢过:“劳烦五姨母费心,侄儿叨扰了。”
“自家孩子客气什么。”乐善摆了摆手,笑着道,“晴儿在书房候着你呢,说要让你评画,快去吧,她许是等急了。”
跟着丫鬟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东苑。书房门虚掩着,隐约可见里面立着一道纤细身影。
丫鬟通传后,沈清晏推门而入,只见望晴正背对着门站在画轴前,素手轻搭在紫檀木画案上,竟真有几分赏画的雅致模样。
他心头愈发好奇,走上前笑道:“晴儿请我评的,便是这幅《洛神赋》?”
画轴上正是顾恺之《洛神赋图》的摹本,曹植立于洛水之滨,衣袂翻飞,对岸洛神凌波微步,眉目含情。
沈清晏细细打量片刻,愈发不解,这丫头往日见了书画便头疼,今日怎的突然有了兴致。
望晴闻声转过身,目光从画轴上移开,落在沈清晏身上。她也不说话,只是绕着他踱了两圈。
手指轻点着下巴,时而蹙眉,时而摇头,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的轻响。这模样看得沈清晏浑身不自在,只觉自己像个被品鉴的古玩玉器。
半晌,望晴才停下脚步,沈清晏勉强扯出一抹笑:“晴儿这般打量,是瞧出我今日有何不同?”
望晴却不接话,只是摇了摇头,又转回身指向画轴:“表哥且说,你如何看待洛神与子建的情谊?”
沈清晏一怔,没想到她竟会问这个。他沉吟片刻,指尖轻叩画案:“子建之才,洛神之美,原是天作之合。只可惜人神殊途,纵有倾心之念,终是镜花水月。
子建作赋以寄情,留得千古怅惘,虽憾,却也成全了一段雅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说到底,这般情意终是虚浮,不如人间烟火来得真切。”
望晴侧耳听着,忽然抬眸定定看他,话锋陡然一转:“既如此,那清晏哥又如何看待渺渺?”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沈清晏瞬间僵在原地。
谢云渺……那个总在宴集时安安静静坐在角落,见他望过来便会悄悄红了脸的三娘。
是每逢他生辰,必会托望晴转交一碟亲手做的梅花酥,只附一张简单贺笺的三娘。
是知晓他服丧易寒,会让侍从悄悄把暖炉放在他手边,却不露面的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