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远,听不清对话,但能看到鬼面人频频点头,手指不时指向岩洞深处。
“他们在等什么?”玉树疑惑,“既已包围此地,为何不直接进洞搜查?”
阮桀仔细观察,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暗蛇卫的站位,都刻意避开了水潭正前方的一片区域。那片区域地面有着奇异的纹路——不是天然形成的岩石纹理,而是一种人工雕刻的、类似八卦的图案,只是线条更加扭曲诡异。
“那里有阵法。”阮桀低声道,“殷通信中说‘老柏有洞’,但此处并无柏树。或许在那阵法之下,才是真正的入口?”
正思索间,岩洞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整个山体都为之震颤!洞口碎石簌簌落下,水潭水面荡起剧烈的波纹。暗蛇卫们瞬间绷紧神经,所有弩箭齐刷刷指向洞口。
青铜鬼面人一跃而下,落到水潭边,死死盯着洞内。片刻后,洞中涌出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扭曲翻滚,所过之处,岩石表面迅速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阴煞爆发!”鬼面人厉喝,“所有人退后十步!结‘锁煞阵’!”
暗蛇卫训练有素,迅速后撤,同时取出黑色小旗,准备布阵。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水潭边那个八卦图案忽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光芒从地面透出,将周围的冰霜都映成了血色。图案中心的地面开始下沉,露出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圆形洞口,洞内漆黑,有刺骨的寒风自下而上倒灌而出!
“是密道!”有暗蛇卫惊呼。
鬼面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果然有暗门!丙三、丙四,你们带人下去查探!其余人守住洞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走!”
两名暗蛇卫应声,各带三人走向洞口。他们先以弩箭向洞内试探性射击,确认无陷阱后,才依次钻入。
机会!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暗蛇卫的注意力完全被密道吸引,此刻正是潜入的最佳时机。但如何绕过外围的封锁?
玉树忽然指向水潭另一侧:“你看那里。”
水潭西侧,有一片茂密的枯死竹林。竹竿虽枯,但依旧密集,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最重要的是,竹林边缘的地面,隐约可见一些新鲜的脚印——不是暗蛇卫的制式战靴,而是普通的草鞋印记。
“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阮桀目光一凝,“而且,是从竹林方向接近水潭的。”
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向竹林。靠近后,果然在竹丛中发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小径。小径上覆盖着枯叶,但枯叶有被踩踏的痕迹,痕迹很新,不会超过一天。
沿着小径前行,绕过一个土丘,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株巨大的古柏!
柏树高约五丈,树干需三人合抱,树皮皲裂如龙鳞,枝条虬结,虽已枯死,但依旧巍然屹立。最奇特的是,柏树根部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洞内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老柏有洞……”玉树喃喃道,“这才是殷通真正的指引!”
树洞边缘,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正是殷通与玉树约定的联络暗号。
阮桀俯身查看树洞,洞内传出阴冷的气流,带着泥土与腐烂树根的气味。他取出火折点燃,微弱的光亮照出洞内景象:树洞向下倾斜,内壁光滑,似是被人工修整过,形成一条向下的滑道。
“我先下。”阮桀低声道,将火折咬在口中,双手撑住洞壁,缓缓滑入。
滑道不长,约两丈后便到底。底部是一个狭窄的石室,不过丈许见方,石室一角堆着些腐朽的木箱,另一角则有一道向下的石阶。石阶旁的石壁上,刻着一行字:
“顺阶而下,可见寒泉真容。慎入。——殷”
字迹与石壁传讯相同,显然是殷通所留。
玉树随后滑下,两人稍作休整,便沿着石阶向下。
石阶盘旋,深不可测。越往下走,寒气越重,石壁结满冰霜,脚下也开始打滑。走了约百级台阶,前方传来水声与光亮。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高达十余丈,方圆数十丈。洞穴中央,正是他们在上面看到的水潭——原来那水潭只是寒泉的“天窗”,真正的寒泉主体,深藏在这地下洞穴之中!
潭水在这里呈现出诡异的墨蓝色,水面平静如镜,却不断有气泡自水底冒出,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释放出一股黑色的阴煞之气。洞穴四壁布满晶莹的冰柱与冰锥,在不知从何处透入的微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幽蓝光泽。
但最震撼的,是洞穴一侧的景象。
那里,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石壁被修整平整,上面雕刻着巨大的浮雕:九条狰狞的黑龙环绕着一座巍峨的宫殿,龙目皆以某种黑色宝石镶嵌,在幽光下泛着血红色的光泽。浮雕下方,是一道紧闭的青铜巨门,门高约三丈,宽两丈,门上铸满扭曲的符文,与“巫诅之儡”表面的鳞片符文如出一辙。
青铜门前,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入口,身穿破烂的深衣,头发凌乱披散,身形瘦削,一动不动。但他身周,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晕——那光晕与先天一炁极为相似,只是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殷通公子!”玉树失声低呼。
那人缓缓回头。
正是殷通。只是此刻的他,面色惨白如纸,双目深陷,嘴唇干裂,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但看到玉树与阮桀时,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你们…终于来了。”他声音嘶哑,几乎难以辨认,“我快…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身周的银白色光晕剧烈波动,整个人向前栽倒!
阮桀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手掌贴上他后背,将一缕先天一炁渡入。炁入体,殷通浑身一颤,咳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有冰碴!
“阴煞已侵入心脉……”殷通惨笑,“我以残存真气强行镇压,但最多还能撑一个时辰……”
玉树蹲下身,快速检查他的状况,脸色越来越沉。殷通体内阴煞之重,远超在骊山初见时。这绝不仅仅是地阴草引起的阴秽之疾,而是被某种极阴寒的源头长期侵蚀所致。
“你进入了寒泉深处?”她问。
殷通点头,颤抖着指向那扇青铜巨门:“门后是‘阴阙’。我以邪儡强行开启了一道缝隙取走了里面的东西,但惊动了守阙之物……”
他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玉盒通体雪白,盒盖上刻着一个太阳图案,图案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金色晶石,晶石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与整个洞穴的阴寒格格不入。
“这是…阳泉之精……”殷通将玉盒塞到阮桀手中,“服下…可解阴煞…但需以先天之炁…催化……”
阮桀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滴拇指大小的金色液体,液体在玉盒中缓缓流动,如活物般散发着惊人的生机与热量。仅仅是打开盒盖的瞬间,洞穴中的阴寒之气就被驱散了许多。
“你冒死取此物,是为了……”玉树忽然明白过来。
殷通惨笑:“我时日无多,但你们还有机会,阳泉之精可暂时压制邪儡的阴煞反噬,让你们有机会,进入阴阙,找到真正的阳泉……”
他抓住阮桀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听我说,阴阙之内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阳泉,一条通往地宫核心,你们必须在子时前到达阳泉,否则,阴煞潮汐爆发,一切都来不及了……”
“子时?”阮桀看了一眼洞穴上方透入的微光,此刻大约是巳时,距离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黑冰台,在上面……”殷通喘息着,“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你们必须在我,拖住他们时进入阴阙……”
“拖住他们?你这样子怎么拖?”玉树急道。
殷通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丹药,丹药表面布满血红色的纹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是‘焚血丹’”,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服下后,可燃烧精血短暂恢复巅峰战力,代价是,三个时辰后经脉尽碎而亡……”
“不可!”玉树失声。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殷通看向那扇青铜巨门,眼神复杂,“我父亲当年因骊山地宫之事,被构陷贬黜…我查了十五年…终于找到线索…地宫深处…藏着…大秦最大的秘密…也是…我殷氏…蒙冤的真相……”
他咳出一口血,血中冰碴更多了:“你们一定要帮我查清真相,将这枚阳泉之精送到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上方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整个洞穴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紧接着,暗蛇卫的呼喝声、弩箭破空声、兵刃交击声混杂在一起,迅速逼近。
“他们…破开了阵…”殷通挣扎着站起,服下那枚焚血丹。
丹药入腹,他周身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原本枯槁的面容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深陷的眼眸精光四射,就连佝偻的身躯也挺直如松。银白色的真气自他体内汹涌而出,在体表形成一层凝实的气甲。
“走!”殷通一掌拍在青铜巨门上。
门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巨门缓缓向内开启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有更加浓郁的阴煞之气涌出。
“记住,子时前一定要到达阳泉……”殷通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冲向通往地面的石阶,身影决绝如扑火飞蛾。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不再犹豫,闪身钻入青铜门后的黑暗。
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一切声音隔绝。
门内,是未知的深渊。
门外,是必死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