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并非虚幻。
当阮桀的脚踏上第一层光幕的瞬间,炽热的火浪便如活物般扑面而来。那不是寻常火焰的橘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暗金色,火焰边缘呈现出液态金属般的流动质感,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坎宫,属水,却以火试?”玉树惊疑间已与阮桀并肩而立。她的发丝在热浪中卷曲焦黄,面皮传来针刺般的灼痛。但更可怕的是,这火焰不仅灼烧肉体,更仿佛能点燃人的七情六欲——愤怒、焦躁、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阮桀立刻运转先天一炁。银白色的气流自丹田涌出,如清泉流过干涸的经脉,将那些躁动的情绪强行压下。他抬眼望去,光幕之内是一片方圆十丈的火海,火海中央悬浮着一块三尺见方的玄黑色石板,石板边缘雕刻着八卦中的“坎”卦符号。
“坎为水,水曰润下。这试炼恐怕是要我们在火海中保持‘润下’之心境,方能通过。”阮桀沉声道。他的目光扫过火海,发现火焰的分布并非均匀——有些区域火焰高达丈余,喷吐着暗金色的火舌;有些区域则只有尺许高的火苗,缓缓摇曳。
玉树仔细观察火焰的流动轨迹,忽然道:“你看火焰的明暗变化,似有规律。”
的确,那些暗金色的火焰每三次明灭为一个周期,明时炽烈如日,暗时微弱如烛。而在每个周期的最低谷,火海中会出现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火焰相对稀薄的路径,路径蜿蜒曲折,正好通往中央石板。
“走!”阮桀抓住火焰明暗转换的刹那,率先踏入火海。
热浪瞬间包裹全身。即便有先天一炁护体,皮肤依旧传来剧烈的灼痛感,衣物边缘开始卷曲焦黑。更可怕的是,那些暗金色火焰中蕴含的“心火”之力,不断冲击着神识防线——恐惧、绝望、暴戾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脑海。
“屏息凝神,观想水德!”玉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一段古老的咒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咒文声清越悠扬,如清泉流淌,竟将周围火焰的灼热感削弱了三分。阮桀心中一动,想起石壁上记载的邹衍一脉“阴阳导引术”中,有“以水克火,以静制动”的心法。他不再强行抵御火焰,而是将先天一炁转化为一种至柔至顺的意境,如水流般在周身流转。
说也奇怪,当心境真正沉静下来,那些暗金色火焰对他的伤害竟开始减弱。火焰触碰到他的护体气罩时,不再猛烈灼烧,而是如水流般绕过,仿佛他本身就是火焰的一部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火焰低谷的路径快速前行。路径变幻不定,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有时甚至需要后退几步才能找到下一段通路。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把握火焰明暗的节奏,稍慢一拍,路径就会被重新涌起的火浪吞没。
走到火海中央时,异变突生!
悬浮的玄黑石板忽然放射出刺目的蓝光,石板上雕刻的“坎”卦符号脱离石板,在空中旋转、放大,化作一个直径丈许的蓝色光环。光环之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那些脸孔或痛苦嘶吼,或狰狞狂笑,或绝望哭泣,每一张脸都在燃烧,化为暗金色的火焰!
“是心魔幻象!”玉树厉喝,“不要看那些脸!”
但已经晚了。阮桀的目光与一张扭曲的脸孔对上,那张脸忽然化作殷通的模样,七窍流血,嘶声道:“救我,救我,你们抛下我独自逃生……”
“不是真的!”阮桀咬牙,强行移开视线,但心绪已乱。周围的火焰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骤然暴涨!原本稀薄的路径瞬间被火浪吞没,两人被困在方圆三丈的火圈之中。
更糟的是,那些火焰人脸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音直透神魂。玉树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她的修为本就不足,此刻在心神冲击下已受内伤。
危急关头,阮桀忽然想起怀中的玉盒。他毫不犹豫地取出玉盒打开,那滴金色的“阳泉之精”在火海中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
温暖、纯净、充满生机的气息如春风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暗金色火焰如冰雪般消融,那些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纷纷崩散。火海中央的玄黑石板剧烈震颤,“坎”卦符号重新落回石板表面,蓝光收敛。
火海消失了。
两人重新站在祭坛第一层阶梯上,面前的光幕已变得透明,露出通往第二层的阶梯。阮桀手中的阳泉之精缩小了一圈,光泽也黯淡了些许——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了部分能量。
“你……”玉树看着那滴珍贵的液体,眼中闪过痛惜。
“宝物要用在刀刃上。”阮桀收起玉盒,抹去嘴角的血迹。刚才强行催动阳泉之精,他本就未愈的经脉又添新伤,但此刻顾不上这些,“快走,后面还有八关。”
两人踏上第二层。
光幕亮起,这次是刺骨的冰寒。
“离宫,属火,却以冰试。”玉树苦笑,“九宫试炼,果然颠倒阴阳,混淆五行。”
眼前是一片冰封世界。地面、墙壁、穹顶,一切都被厚厚的玄冰覆盖,冰层晶莹剔透,泛着幽蓝的寒光。温度低得可怕,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冰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与第一关的火焰不同,这里的寒冷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低温,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寂灭之意。站在冰原上,人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孤独、绝望、万物凋零的死寂。
冰原中央,同样悬浮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离”卦符号。
“离为火,火曰炎上。这一关,恐怕是要在极寒中保持‘炎上’之心。”阮桀沉思道。他尝试运转先天一炁抵御寒气,却发现炁流在经脉中运行得异常缓慢,仿佛也被冻住了。
“不能硬抗。”玉树蹲下身,手指触碰冰面。冰层下隐约有暗红色的纹路在流动,如岩浆在冰川下奔涌。“你看,冰层之下有地火。这一关的生机,恐怕藏在冰火平衡之中。”
她站起身,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这是徐无鬼准备的占卜用具之一。铜钱在她掌心旋转,最终落地,呈现“三阳开泰”之象。
“东南方向,冰层最薄。”玉树指向冰原一角。
两人向东南方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冰层就发出“咔嚓”的碎裂声,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越往前走,温度反而略有回升,冰层下的暗红色纹路也越来越清晰。
走到冰原边缘时,前方出现一道宽约三丈的冰裂深渊。深渊之下,暗红色的岩浆缓缓流动,散发出灼人的热浪。而在深渊对面,正是那块悬浮的石板。
“需要跨越深渊。”阮桀皱眉。三丈距离,若在平时他纵身可过,但现在经脉受损,真气凝滞,强行动用轻功恐怕会伤上加伤。
玉树却盯着深渊两侧的冰壁:“你看那些冰棱的形状。”
阮桀仔细看去,发现冰壁上凝结着无数倒悬的冰锥,冰锥长短不一,排列却暗合某种规律——长、短、中、短、长,仿佛某种密码。
“这是《易经》爻位!”玉树眼中一亮,“长冰锥为阳爻,短冰锥为阴爻。你看左侧冰壁的排列:阳、阴、阳、阳、阴、阳——这是‘离’卦的本象!右侧则是:阴、阳、阴、阴、阳、阴——这是‘坎’卦!”
她快步走到冰壁前,手指轻触那些冰锥:“离坎相济,水火既济,我明白了!这一关需要两人配合,一人踏离位,一人踏坎位,阴阳协调,方能渡过!”
“如何踏?”
“我修为属阴,踏坎位;你虽重伤,但先天一炁属阳,踏离位。”玉树指向那些冰锥,“我们需同时起跳,我踩阴爻冰锥,你踩阳爻冰锥,步步对应,不可错乱。最后在深渊中央交汇,借对方之力转向,落到对岸。”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的配合。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
阮桀深吸一口气,压下经脉的刺痛,纵身跃向第一根阳爻冰锥。冰锥表面滑不留手,他必须以真气吸附,才能站稳。几乎同时,玉树也落在了对应的阴爻冰锥上。
两人如履薄冰,一步、两步、三步……冰锥在脚下微微颤动,发出“咯吱”的呻吟。深渊下的岩浆翻涌,热浪蒸腾,与冰层的寒气形成诡异的对流,吹得人衣袂猎猎。
走到第六步时,阮桀脚下的冰锥忽然断裂!
他整个人向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玉树探身抓住他的手腕,两人悬在深渊之上,仅靠一根冰锥支撑。
“放手!否则我们都会掉下去!”阮桀急道。
玉树咬牙不松,她的手臂在重压下发出“咯咯”的响声,额角青筋暴起:“还有最后一步!”
她猛地发力,将阮桀向上甩去!阮桀借力跃起,落在对岸。几乎同时,玉树脚下的冰锥也断裂了,她向下坠落!
“玉树!”阮桀返身扑向深渊边缘,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将他半个身子都拖出崖边,他死死抠住冰面,指甲崩裂,鲜血染红了冰层。
玉树悬在空中,下方三丈就是翻滚的岩浆。热浪灼得她脸颊生疼,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放手吧。你伤势太重,撑不住的。”
阮桀不答,只是咬紧牙关,一点点将她向上拉。每拉动一寸,他体内的经脉就多撕裂一分,鲜血从嘴角、鼻孔、耳孔渗出,在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我说过……”他嘶声道,“不会抛下任何人……”
终于,玉树被他拉上崖边。两人瘫倒在冰面上,剧烈喘息,呼出的白气在冰层上凝结成霜。
而那块悬浮的石板,此刻缓缓飘到他们面前。“离”卦符号亮起温暖的橘红色光芒,光芒笼罩两人,冰原开始融化,寒气迅速消退。
第二关,通过。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身上的冰霜在红光中化作水汽蒸腾。阮桀的伤势更重了,但他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三层,震宫,属木,试炼是万箭穿心般的罡风。
第四层,巽宫,属木,试炼是令人迷失方向的迷雾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