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被称为“老哈”的干瘦老者从驼队中拿出一个皮质水囊、一小包风干肉和一小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递了过来。阿箐连忙接过,先跑去喂凌云喝水。
苏玉衡则强打精神,在驼队众人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下,为那两个腹泻的队员(判断是水土不服和饮食不洁)开了简单的调理方子(口述,让他们用随身带的几味常见药材配制),又利落地为那个脱臼的队员复位了胳膊,手法娴熟精准,看得那刀疤首领眼中异色更浓。
初步展现了价值,驼队对他们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在苏玉衡的恳求下,首领勉强同意腾出一匹驮货较少的老骆驼,用皮绳和木板简单做了个担架,将昏迷的凌云固定在上面。
驼队再次启程,方向是西北。苏玉衡和阿箐徒步跟在驮着凌云的骆驼旁,艰难跋涉。
路上,苏玉衡从那个叫老哈的老者口中,断断续续打听到一些信息。这支驼队来自西北方一个叫“赤石镇”的边陲小镇,常年行走在沙漠边缘,偶尔深入沙漠腹地寻找古代商道遗迹或特殊矿产。这次就是因为听说这片区域在最近的地震(他们以为是地震)后,可能露出了一些被掩埋的古道标记,才冒险前来探查,结果遭遇了异常的沙暴,迷失了方向。
“你们运气好,碰上了我们。这片‘死亡海’往年还能找到些零星绿洲,最近不知怎么了,好几个老标记点都干了,邪门得很。”老哈抽着旱烟,絮叨着。
苏玉衡心中明白,那所谓的“地震”和绿洲干涸,恐怕都与地脉动荡和“墨源”泄露有关。她不敢多问,只是默默记下。
有了稳定的(虽然有限)饮水和食物,凌云的状况暂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明显好转。他依旧昏迷,时而低烧,时而发冷,皮肤下的青黑色痕迹在青铜镜的持续安抚下没有加剧,但也未消退。苏玉衡每天都会用老哈给的粗糙伤药和找到的少量草药为他处理外伤,并用青铜镜为他“疏导”内息,虽然效果微弱,但至少维持着他一线生机。
驼队在沙海中跋涉了三天。这三天里,苏玉衡凭借医术逐渐赢得了部分队员的尊重,她和阿箐的处境也改善了一些,至少不再被时刻警惕地盯着。她也从队员们的闲聊中,听到了更多关于西北的传闻:赤石镇外有一座废弃的古代烽燧,据说闹鬼;更远的北方荒漠中,有游牧民声称见过“黑色的、会自己动的石头”;还有一些关于前朝溃兵在西北建立隐秘据点的古老流言……
这些零碎的信息,与她手中的“镇龙谱”失去灵光后,那丝微弱的血脉牵引感(指向西北),以及观星塔最后闪现的地图轮廓,隐隐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第四天午后,驼队前方负责探路的骑手忽然兴奋地大声呼喊起来。众人赶上前,只见在一处巨大的、被风蚀成蘑菇状的岩石下,沙土被风吹开,露出了半截残破的、雕刻着古怪符号的石柱!石柱的材质与周围沙石截然不同,呈青灰色,风化严重,但上面的符号依稀可辨,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并非用于装饰的象形文字。
“是古道标记!哈哈!找到了!”刀疤首领大喜过望。
驼队众人欢呼起来,这意味着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可以节省大量路程。
苏玉衡也走近观看。当她目光触及那些古老符号时,心脏猛地一跳!这些符号的风格……竟与岳钧遗骸旁刻字,以及“镇龙谱”金属册上那些云纹的“韵味”有几分相似!那是一种超越了普通文字、更接近“图示”或“卦象”的古老表达方式!
难道,这支驼队寻找的“古道”,并非普通的商路,而是与“观星阁”或者更古老的文明有关?
她下意识地再次感受怀中“镇龙谱”那丝微弱的牵引——此刻,那牵引感变得清晰了一点点,正指向石柱所指引的西北方向!
老哈蹲在石柱旁,用手抹去上面的浮沙,仔细辨认着符号,喃喃道:“这标记……指向‘黑山隘口’?不对啊,老辈人说‘黑山隘口’早就被流沙埋了上百年了……这标记怎么还指那边?”
刀疤首领走过来,看了看,沉声道:“地动之后,很多地方地貌都变了。也许‘黑山隘口’那边有了新路。反正方向没错,先往那边走。”
驼队修正方向,继续朝着西北,朝着那个传说中的“黑山隘口”前进。
苏玉衡的心却无法平静。黑山隘口……岳钧遗言,观星塔最后的闪光地图,古道标记,还有“镇龙谱”的微弱牵引……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可能埋藏着更深秘密的地方。
而凌云,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他的身体似乎对青铜镜的依赖越来越强,每当苏玉衡试图延长镜子离开他胸口的时间,他体内的气息就会变得紊乱。这镜子,似乎成了吊住他性命的唯一依仗,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第五天傍晚,驼队在一片风蚀岩群中扎营。苏玉衡照例为凌云擦拭身体,更换伤药。当她用清水擦拭他紧握的右手时,忽然发现,他掌心那枚一直毫无动静的守陵令,不知何时,竟然微微嵌入了他掌心的皮肉之中,边缘与皮肤接触处,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生长进去般的澹金色纹路!
而一直昏迷的凌云,在苏玉衡触碰到他右手时,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似乎嗫嚅着,发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苏玉衡连忙俯身去听。
那声音极其微弱,气若游丝,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