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从担架上直挺挺坐起,双眼异光流转,口中发出古老而沙哑的音节,这一幕让所有人如坠冰窟。刀疤首领和他的手下们下意识地后退,握紧了武器,脸上写满了惊疑与恐惧。在他们这些常年行走于现实沙海的汉子看来,这分明是恶灵附体或邪祟作祟的征兆!
“苏大夫!这……这是怎么回事?!”首领厉声喝问,刀锋隐隐指向状态诡异的凌云。
苏玉衡的心脏也几乎跳出胸腔,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医者,她见过各种离奇的病症;作为这一路艰险的亲历者,她更明白凌云身上发生的变化绝非简单的“中邪”。她一个箭步冲到凌云身边,不顾他周身散发出的奇异力场带来的压迫感,伸手搭向他的手腕,同时目光快速扫过他右手掌心——那里,守陵令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个如同烙印般、与深坑对面金属阶梯上符文同源的炽热印记,光芒正随着他口中的咒文忽明忽暗。
脉象极其古怪!并非混乱,而是以一种极其古老、深沉、如同大地脉搏般的节奏在跳动,强而有力,却与她熟知的任何人体脉象都不同。他皮肤下的青黑色痕迹此刻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澹澹的、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的、与掌心印记同源的微光。
“他不是中邪!”苏玉衡抬头,迎向刀疤首领警惕的目光,语速飞快,“是那枚古令!它本就与此地同源,此刻在‘沙海之眼’的牵引下,与他的身体产生了更深层的融合!他念的……可能是开启或稳定此地的古咒!”她想起岳钧遗言中关于“观星阁”以特殊仪式和器物沟通地脉的描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凌云口中的咒文音节陡然拔高,变得清晰而连贯,虽然无人能懂其意,但那声音中蕴含的某种古老威严与祈求调和之意,却清晰地传递出来。随着这咒文的持续,深坑对面那段露出的金属阶梯,其上的符文次第亮起暗金色的光芒!阶梯本身也发出低沉而稳固的嗡鸣,原本因地震而不断剥落的沙石竟然渐渐停止,阶梯向下延伸的部分在光芒中显得更加清晰稳固。
同时,深坑底部传来的、令人心悸的轰鸣和灼热狂暴的气流,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压制,变得平缓了一些。外围那些焦躁徘徊、却不敢越界的铁甲虫潮,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散,开始缓缓退却,重新没入赤砂之中。
这一切的变化,显然与凌云(或者说,与他体内融合的守陵令及所诵念的古咒)直接相关!
刀疤首领和他手下们看到这超乎理解的一幕,脸上的恐惧逐渐被震撼和一丝茫然取代。老哈喃喃道:“真……真是古神显灵?还是这后生……本就是古之传承者?”
苏玉衡没有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凌云身上。她注意到,随着咒文的持续和对面阶梯的稳定,凌云眼中的异光开始慢慢收敛,口中咒文的音节也逐渐变低、变缓。他脸上那种空洞而执着的表情,渐渐被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痛苦所取代。
终于,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对面阶梯的光芒稳定下来,不再闪烁。深坑的异动也暂时平息。凌云眼中的异光彻底消失,恢复了往日的漆黑,只是那漆黑深处,仿佛沉淀了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他身体晃了晃,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带着澹澹金丝的淤血。
“凌云!”苏玉衡连忙扶住他,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高得吓人,但那并非发烧,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灼热的能量余温。
“苏……苏姑娘……”凌云的声音极其沙哑虚弱,他看了看扶着自己的苏玉衡,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和警惕的驼队,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锐利取代,“这里是……‘沙海之眼’?我……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又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试图回忆,但剧烈的头痛让他再次蹙紧眉头。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看到了掌心那个灼热而陌生的印记,愣住了。“守陵令……它……”
“它与你融合了。”苏玉衡低声道,简单快速地将他们如何依靠青铜镜指引找到这里,以及刚才他苏醒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凌云听着,眼神变幻不定。他尝试着去感受掌心那个印记,立刻,一股浩瀚而复杂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那是关于这片“沙海之眼”的零碎认知,关于脚下地脉的走向与创伤,关于对面那段“镇渊阶”的作用,关于如何以特定咒文和印记之力暂时调和此地震荡……这些信息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感悟”或“传承”,残缺不全,却真实无比。他同时也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原本狂暴乱窜的能量反噬,似乎被这印记和刚才的咒文强行归拢、约束在了丹田和几条特定的经脉之中,虽然依旧存在,且带来了持续的灼痛和沉重感,但至少不再失控,反而……隐隐让他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若即若离的联系。
“我明白了……”凌云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不适,挣扎着想要站起,“那阶梯……是通往地脉更深处的唯一稳定入口,也是……可能是唯一能真正修复或控制此地异变的途径。岳钧前辈提到过的‘封闭墨源’之法,或许关键就在下面。”他看向深坑对面那光芒暗澹却稳固的金属阶梯。
“下面?”刀疤首领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听到凌云的话,眉头紧锁,“小子,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的话能信几分?下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万一是个死地,我们这些人岂不是全要给你陪葬?”他指了指身后惊魂未定的队员,“我们只是来找古道的商队,不是来玩命的探险家!”
他的顾虑合情合理。驼队此行已经损失了骆驼和人员,刚刚又经历了虫潮和地动的惊吓,士气低迷,求稳是第一要务。
“巴首领,”凌云靠着苏玉衡的搀扶站稳,目光坦然地看向刀疤首领,“若无意外,古道真正的关键和宝藏,恐怕就在这‘沙海之眼’之下。你们冒险深入沙漠,所求无非是财货与安全的捷径。我可以告诉你们,从此地向西大约三十里,有一条被流沙掩埋大半、但基底尚存的古代河谷,循着河谷遗迹向西北,不出五日,便可绕出这片死亡沙海,抵达安全的绿洲地带。那河谷的位置和走向,此刻就在我脑海之中。”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是融合守陵令后获得的地形信息之一。
“至于这下面,”他看向深坑,“危险与机遇并存。我急需下去寻找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也可能关乎这片区域乃至更广大地域未来的安稳。我不会强求各位同行。若首领信我,可将多余的食物、清水和那匹驮货最少的骆驼留给我们,你们自可沿河谷离去。作为交换和感谢救命之恩,我保证,若能在下面有所发现,但凡对你们有用的、可携带的器物或信息,我必设法带出,在此地或约定的绿洲等候交接。”
凌云给出了一个务实的选择:用安全的出路信息,换取有限的补给和自由行动权,并承诺可能的回报。这既尊重了驼队的利益和意愿,也为自己争取了机会。
刀疤首领眯着眼,与老哈等人交换着眼色。凌云给出的河谷信息如果是真的,价值巨大。而继续跟着这个状态诡异的年轻人深入未知地穴,风险实在太高。权衡利弊,选择似乎很明显。
“好!小子,我信你一次!”刀疤首领最终拍板,“老哈,把我们多余的水、肉干,还有那匹老灰驼留给他们。再把那河谷的走向和标记在地图上标清楚!”他转向凌云,“地图我们会对,若信息有假,或者你敢耍花样……”他没说下去,但威胁之意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