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浅见,先生此后行事,于‘实’字当益加着力,务求早见成效,以塞悠悠众口。
于‘名’字则不妨稍加韬晦,尤需谨言慎行,远避嫌疑。
譬如与泰西人士往来,公务所需,固不可免,然私谊过密,恐招物议,授人以柄。”
“另,静宜近日读先生所述泰西女子教育之事,心有所感。
我朝女子,多困于闺阁,不识诗书,不明外务,实为憾事。
不知先生于沪上,可有见闻新式女子学堂之设立?
其中所授功课,除女红外,可有格致、算学、文史之教?
静宜僻处宫禁,无缘得见,然心实向往之。
若他日机缘巧合,或可请先生代为觅得相关章程典籍一观,以广见闻。”
“春夜渐长,寒暖不定,望先生为国珍摄。
临书仓促,言不尽意。
静宜谨肃。庚寅年四月初八夜。”
写完后,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地吹干墨迹。
这封信不能直接寄出。
需要一个更隐秘、更可靠的渠道。
“秋月。”她唤道。
“奴婢在。”
“明日,你借口去广济寺为我额娘祈福还愿,出宫一趟。将这封信,”
她将信笺装进一个普通信封,没有署名。
“交给护国寺街‘文宝斋’的胡掌柜。
什么也别说,交了就走。
他若问起,只说是一位故人托付即可。”
文宝斋表面上是家古董字画店,实际是醇亲王府留下的一个极其隐秘的对外联络点,只有极少数心腹知道。
胡掌柜是王府几十年的老人,绝对可靠。
“奴婢明白。”秋月小心地接过信封,收进袖中。
“另外,”静宜想了想,又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锦盒,里面是她最近临摹的一幅宋代花鸟小品,画工精致,颇具神韵。
“将这个一并交给胡掌柜,就说……是送给‘文宝斋’东家的酬谢。”
画作本身价值不高,但胜在清新雅致,且是她亲手所绘,更能传递心意和身份信息。
胡掌柜自然知道该送给谁。
安排妥当后,静宜才觉得心中稍安。
窗外,传来巡夜太监悠长而单调的梆子声。
深宫夜色,寂寥如水。
千里之外的上海,林承志在深夜的书房里,刚刚处理完一封来自天津的密信。
信中,盛宣怀告知,朝廷对北洋的拨款之争暂告一段落。
在李鸿章和恭亲王等人的周旋下,最终勉强维持了原有额度。
但“海防协饷基金会”仍处于风口浪尖,需低调行事。
同时,盛宣怀隐晦提醒,京中关于林承志“私德有亏”的传言有蔓延之势。
劝他近期务必检点行止,尤其注意与西洋女性的交往,以免再生事端。
林承志放下信,揉了揉眉心。
政治上的攻讦果然无所不用其极,连私生活都成了武器。
安德烈亚斯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林,刚收到从北京通过特别渠道转来的一件东西。”
他递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包裹。
林承志拆开,里面是一幅卷轴。
展开,是一幅清雅秀逸的花鸟画,落款处只有一个极小的“宜”字印章。
林承志一眼就认出,这是静宜格格的笔迹和印鉴。
她又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了。
这次是一幅画,意味着什么?是问候?是鼓励?还是别的?
他将画轴缓缓卷起,心中那份复杂的感受再次浮现。
这位深宫中的格格,就像这画中的幽兰,生于禁苑,却自有芬芳,隔着重重宫墙,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