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拙喝了口茶:“我就是一个种花的。”
“一个种花的,能救活银河兰,能认识国家中心的研究员,还能让赵老爷子这种级别的人主动帮忙。”苏瑶盯着他,“林守拙,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问题她问过很多次。每次林守拙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但今天,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苏瑶,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吗?”
苏瑶怔住。
“比如,为什么同样的种子,同样的土壤,同样的照料,有的能长成参天大树,有的却早早枯萎?”林守拙看着窗台上那些种子,“再比如,为什么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亲切;有的人相处几十年,还是陌生?”
“这是……缘分?”
“是,也不全是。”林守拙站起来,走到那株春兰前——它已经完全绽放,素白的花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更准确地说,是‘频率’。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振动频率,当两个频率契合,就会产生共鸣。植物如此,人也是如此。”
他回过头:“我可能只是……频率比较特别,容易跟植物产生共鸣。至于赵老爷子帮忙——也许只是他觉得,一个能把兰花养好的人,公司应该也不会差。”
这解释合情合理,又什么都没解释。
苏瑶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但她不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好吧。不过项目如果真的启动,可能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毕竟,种花和种药草,应该有共通之处。”
“可以咨询。”林守拙说,“收费的。”
“知道,五十块一盆绿萝,不讲价。”苏瑶笑,喝完最后一口茶,“那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会。”
她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秦晚照那姑娘……我查过她背景。”
林守拙抬眼。
“很干净。”苏瑶说,“中医药大学研究生,导师是国内植物学泰斗。她爷爷秦松岭,生前是西南有名的赤脚医生,救过不少人,但性格孤僻,很少跟外界来往。她父母早逝,是爷爷带大的。”
“为什么查她?”
“因为她在找你。”苏瑶认真道,“不是偶然找来的。她几乎问遍了城里所有的花市、苗圃、植物园,最后才有人指点她来这儿——那个指点她的老婆婆,我托人去问过,她说是一个‘穿得很古板的老头’让她这么告诉秦晚照的。”
林守拙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
“穿得很古板的老头?”
“嗯。老婆婆描述说,大概七十多岁,穿着对襟褂子,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但走路很稳,不像是需要拐杖的人。”苏瑶顿了顿,“陈伯昨天跟我闲聊时,也提到有个类似打扮的老人在社区附近转悠过。”
陈伯。
林守拙想起那杯加了“守山藤”的茶。
“我知道了。”他点头,“谢谢。”
“你自己小心。”苏瑶推门离开。
店里又安静下来。
林守拙走到窗前,看着那排正在苏醒的种子。阳光透过玻璃,在水苔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拿起那本秦晚照留下的笔记,翻到“归山风”那一页。
叶如翡翠,脉如金丝。
十年一叶。
如果真有这样的植物,如果它真的就在这座城市……那它应该在哪里?
最纯净的悬崖。
城市里没有悬崖。但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模拟出悬崖的环境?高耸、通风、光照充足、人迹罕至……
林守拙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秦晚照:
“第七天上午十点,直接去‘观云塔’顶层的观景台等我。带上你爷爷留下的那片干叶。”
几秒后,回复来了:
“好!”
后面跟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
林守拙放下手机,继续照料那些种子。
到傍晚时,十二包种子全醒了。它们静静地躺在各自的器皿里,有些已经冒出针尖大小的嫩芽,有些还在适应新环境。
最特别的是那颗琥珀种子——它已经不再是琥珀色,而是一种温润的青玉色,表面有极淡的光晕流转。
林守拙兑现承诺,给它讲了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里住着一个山灵,它喜欢看日出,喜欢听雨声,喜欢在月圆之夜跟路过的樵夫聊天。后来樵夫老了,不再上山,山灵很寂寞,就分出一缕灵识,化成一粒种子,让樵夫的孙子带下山……”
故事讲完,种子的光晕温柔地闪了闪,像是在笑。
夜幕降临。
林守拙关了店里的灯,只留一盏工作台的小台灯。他坐在昏黄的光圈里,翻开笔记的某一页,那里记录着一种叫“引魂草”的植物——据说能引导迷失的灵魂找到归途。
纸上画着简图,旁边有小字注:“此草常伴生于古战场或大灾之地,吸收亡魂执念而生。取其茎汁画符,可安抚不安之灵。”
他看着那幅图,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一片不会熄灭的星火。
在这片星火之下,苏醒的种子在呼吸,寻找灵草的女孩在等待,观察他的老人在徘徊,而他——一个想退休却总被卷入麻烦的神明——坐在这小小的园艺店里,像坐在暴风眼的中心。
平静,却知道风暴正在周围酝酿。
“也好。”林守拙轻声说,“退休生活太安静了,确实有点无聊。”
他合上笔记,吹灭了台灯。
黑暗中,那些醒来的种子们,散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微弱的、新生的光。
像黑夜里的萤火。
一颗一颗,连成一片温柔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