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刚从冷宫庭院里褪尽,阳光斜斜地切过朱漆门的缝隙,落在西墙根的青砖上,投下细长的光影。林砚踩着光影走过去时,鞋底蹭过未干的露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24小时过得像慢镜头,从昨天调完灰浆填补完最后一道缝,到夜里躺在床上反复想“会不会又失败”,直到天微亮就爬起来往冷宫跑,手心一直攥着点汗。
他停在最西头那道墙缝前,先屏住呼吸看了几秒。灰浆是浅灰色的,比常规糯米灰浆的颜色略深,那是草木灰掺进去后的颜色,像把青砖的底色揉进了灰里,和周围的砖面浑然一体,没有之前那种“浮在表面”的突兀。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灰浆表面——不是之前的松软或黏腻,是硬实的,带着点微凉的质感,指尖划过,没有灰渣脱落,连细微的粉末都没有,灰浆像长在了砖缝里。
“再试试。”林砚心里默念,用拇指指甲轻轻抠了抠灰浆与砖面的连接处。指甲碰到的地方,灰浆没有开裂,也没有与砖面剥离,反而传来一种“咬得紧”的阻力,指甲尖都被顶得有点发麻。他又加大了点力气,还是没抠下来,只在灰浆表面留下一道浅白的印子,一擦就没了——这和昨天常规灰浆一抠就碎的情况,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蹲下来,耳朵凑近墙缝,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青砖。“咚、咚——”声音是沉的,是“实声”,没有之前那种“空空”的闷响——这说明灰浆不仅粘住了砖缝,还把砖内部的潮气和渗水堵住了,砖体不再是空的,连带着敲击的声音都变实了。
“第一道成了。”林砚松了口气,指尖的汗终于干了点,他挪到中间那道缝前——这道缝昨天最糟,不仅灰浆崩离,还扩大了1厘米,现在再看,扩大的缝隙被浅灰色的草木灰灰浆填得满满当当,灰浆表面很平整,是他昨天用小铲刀一点点压实的痕迹。他摸了摸旁边的青砖面,是干的,没有之前的黏腻感,凑近闻了闻,土腥味还在,但那种淡淡的霉味没了——草木灰的碱性不仅中和了土壤的碱,还抑制了霉菌的生长,这是他之前没料到的。
“比我想的还管用。”林砚心里有点热,他掏出怀里的家族笔记,翻到“碱土加草木灰三成”那页,阳光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曾祖父的墨字像是活了过来。他想起昨天调灰浆时的细节:称草木灰时,他特意用小秤称了三成,和糯米汁、石灰、砂按比例混在一起,草木灰是去年的稻草灰,细得像面粉,掺进灰浆后,原本略稠的糯米灰浆变得更顺滑,抹在砖缝里时,能明显感觉到比常规灰浆更“贴砖”,不会往下流。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老周的声音,他手里拎着铁皮桶,桶里装着半桶清水,显然是特意过来的。
“周师傅,您看。”林砚站起身,指着墙缝,“灰浆没掉,敲着是实声,砖面也干了。”
老周走过来,没说话,先用断指碰了碰灰浆,然后像林砚刚才那样,用指甲抠了抠,又用指关节敲了敲墙。他敲的力度比林砚大,“咚咚”的声音在清晨的庭院里格外清晰,连远处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来。
“成了。”老周放下手,脸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这是林砚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明显的笑,“你曾祖父当年修冷宫内墙,用的就是这个法子。那时候我还小,跟着我师父来帮忙,看你曾祖父调灰浆,也是加草木灰,说‘这灰能跟砖咬一辈子’。”
林砚握着笔记的手指紧了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是之前的紧张或愧疚,是一种踏实的、跨越时空的连接感。曾祖父的技艺,没有随着时间消失,而是通过笔记,通过他的手,又一次用在了冷宫里,解决了连现代方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不仅是修复一道墙,更是在修复林家的名声,是他赎罪路上最实在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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